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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教育就该帮人活得幸福

对话香港中文大学教师周保松

《走进生命的学问》 周保松 著 生活·读书·新知 三联书店

“一门学问,如果能让你茶饭不思,教你辗转反侧,并改变你看世界看人生的方式,那它一定已走进你的生命。”这是周保松在一次“最后一课”上对学生所讲的,这句话也最终成就了他新书的命名。

周保松,是香港中文大学的教师,研究政治哲学的学者。在《走进生命的学问》一书中,他把对哲学、人生与大学教育的种种思考写下来,或通过电子邮件寄给学生,然后一起讨论;或与他的恩师陈特先生日复一日地对谈交流,也有和十八载好友的闲聊激辩。经年堆叠,已有数十万字。通过撰写和阅读这些文字,教师与学生两者均获得了超出流俗之上的精神与信念的支持。

这本书的意义还不止于此,周保松在本书自序中写道:“将这束文章交付三联书店出版,我有还乡之感。不是因为衣锦在身,而是因为我的文字即将和无数不相识的读者相遇。我感觉自己像个游子,走了好长好长的路,终于携回一点东西,呈现给久别的乡人——无论这点东西是如何的微不足道。”

二十七年前,一个黄昏,他,一个少年,在故乡的车站,手捧一包泥土和一瓶江水,与前来送行的同学告别,他要移民香港。所以,这本书除了教育和学问本身赋予的大价值、大意义之外,还笼罩着一片游子的淡淡乡愁。而这乡愁,又映照在教育和学问之上,他以一个教育者的身份,时时关注着包括香港在内的整个中国大学教育的现状,并用自己的努力坚守着价值教育的方向。

为学生,甘愿做傻瓜

如果所有人都不愿意做傻瓜,我们的学生怎么办呢?而且我真的享受和学生在一起。大家一起思考哲学,一起探索真理,是件很美好的事。

新金融:你的主要精力没有像众多大学教师那样放在论文写作和研究上,而是努力“全天候”地放在学生身上。发起网上讨论班,举办犁典读书组,经常和学生一起畅谈哲学人生,甚至每学期还和学生一起去爬山。你也表示,“在现在的大学体制中做这些事,其实是傻瓜所为。”那么你一直坚持这样做的动力是什么?

周保松:坚持,是因为觉得这样做有价值。身为一个教师,将教学放在第一位,是顺理成章的事。现在大家普遍不这样做,其实才奇怪。当然我明白,那是因为现在的游戏规则,一面倒地鼓吹发表论文和申请项目,所以大家才觉得花时间在学生身上,是傻瓜所为。但如果所有人都不愿意做傻瓜,我们的学生怎么办呢?而且我真的享受和学生在一起。大家一起思考哲学,一起探索真理,是件很美好的事。

新金融:你问陈特教授“理想的师生关系应该是什么样的?”如果问你这个问题,你会怎样回答?

周保松:于我来说,最好的师生关系,就是大家像朋友一样,互相信任、彼此尊重,并以追求学问为共同目标。我很少有什么师道尊严的想法,也从不要求学生一定要信我那一套。其实,在真正的学术问题面前,人都会变得很谦卑的,没有人敢说自己真理在握。我总希望学生能独立思考,形成自己的判断,走出自己的路。过度相信甚至崇拜自己的老师,不是好事。我经常对学生说,永远不要担心你的观点和我的不一样,只管据理力争,用理由来说服我。

新金融:不久前,你应邀在南京工业大学做了一场题为《个人幸福与大学教育》的报告会。为什么选择了这个题目,你认为个人幸福与大学教育是怎样的关系呢?

周保松:我认为,大学教育最重要的目标,就是帮助人活得好,活得幸福。但怎样才叫活得幸福?这并不易答。我想,最基本的一点,是人能对自我有所了解,对生命有所感受,并能在自由的环境中形成自己的人生理想,同时有能力和勇气去追求这些理想。要做到这些,大学就应该提供一个良好的环境,培养学生的知性能力和道德能力,使他们学会活得自由、活得有意义。

新金融:著名人文学者钱理群指出“当下中国年轻一代最大、最根本的问题,是生活没有目标”。对这个问题你的答案是什么?

周保松:这个问题很难一概而论。我想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有自己的生活目标吧,至于这些目标是否值得追求,那是另一回事。我觉得年轻一代如果真的有什么问题,那么肯定有更深层的根源。如果深层根源不改变,问题只会继续存在。如果这一代真的生活没有目标,那么原因是什么?我们要做些什么,才可使得他们有目标?我们要追问下去。

大学,愈来愈远离教育本义

教育的本义,是以培育人为中心。培育什么人呢?培养出有思想有关怀有责任且懂得欣赏和珍惜生命的人。

新金融:你在书中提到,“今天的大学,相当大程度上已变成单纯的专科教育,甚至愈来愈趋向职业教育。从社会层面来讲,大学被视为一人力资源的供应地……从个人层面而言,读大学主要为求一纸文凭,以便日后找得一份理想工作。”这种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在什么背景下开始的?

周保松:在一个以市场为主导的商品社会中,教育很难避免不变成一种商品,并一步一步从原来的意义中异化出去。因为金钱的力量实在太大,如果我们没有足够自觉,它就会不断入侵不同领域,并令这些领域原来的价值慢慢被边缘化,甚至消失。大学教育今天面对的危机,不仅来自于政治,也来自于市场。

新金融:大学趋向职业教育,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不可以理解为一种对社会的适应吗?大学在“职业教育”和“更深层更值得重视的价值”之间应该如何把握才算是成功的教育呢?

周保松:大学当然要为社会培养人才,也要令学生掌握一技之长,方便日后谋生。但这并不等于就要将教育完全当作一盘生意或一种投资,并以迎合市场需要为标的。所谓更深层的价值,包括教导学生如何活得好,以及成为对社会有批判有承担的公民。教育中如果没有这些面向,不仅对学生自己不好,对整个社会的改良也不好。

新金融:你强调“价值教育”在大学力求改变中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纵观我国教育史,哪个时期的教育最接近价值教育?“价值教育”需要怎样的土壤?

周保松:儒家思想的教育,基本上就是价值教育,目的是培养学生成为有德行的人。但我所谈的价值教育,并不是非要以儒家为主。自由主义也可以很重视价值教育,例如培养学生成为自由人,具有反思能力和社会责任,关心民主和社会公义等。价值教育的内容和形式应该怎样,可以具体谈。我强调的是,不要将对价值问题的思考,从大学教育中拿走。至于怎样才能有这样的土壤,真的要靠大家一步一步来做。例如开设相关课程,筹办更多和价值议题相关的活动,容许老师和学生自由探究道德问题等。

新金融:“当前,不仅仅是中国,整个世界大学正处在高等教育发展史上的十字路口。大学的危机,既有思想危机,也有结构性和质量上的危机。”这是教育家刘道玉所说的。对“大学面临的危机”这个问题,你怎么看?

周保松:大学的危机,就是愈来愈远离教育的本义。教育的本义,是以培育人为中心。培育什么人呢?培养出有思想有关怀有责任且懂得欣赏和珍惜生命的人。现在大学教育的许多政策,都和这个理念背道而驰。

新金融:你认为大学这个“小社会”和“现实的社会”应是一种怎样的关系?

周保松:很难简单地说,因为两者的关系,是多重的且相当复杂。大学当然不可能是遗世而独立的象牙塔。事实上,大学的资源,大部分是从纳税人中来,大学有责任培养出好的学生,做出好的研究,树立好的典范,令社会变得更公正更进步。但要做到这样,大学就不可以唯政府唯商界是从,因为大学一旦失去她的独立性,成为政府和商界的附庸,那么就一定会失去批判性创造性——而这却是大学的命根所在。

读书和写作,美妙自知的事儿

阅读,是精神性的活动,给你最大的,就是精神的愉悦。你一旦感受到那份愉悦,你一生就离不开书了。但至于读什么书,我觉得没所谓。阅读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的事,不必求同也不应求同。

新金融:你很喜欢读书,在书中你说:“读书需要一种氛围,一种视读书为天经地义的氛围……可惜这样的氛围,今天已几近于无。”你认为在中国的历史上,什么时期读书氛围最好?又如何重造这样的读书氛围呢?

周保松:我不是研究历史的,不太敢回答这个问题。但如果你读读钱穆先生的《师友杂忆》,在他笔下三十年代北京的大学,就很有读书氛围。又例如上世纪八十年代,据说读书氛围也很好。今天的情况不是很理想,但也不必过于悲观。很多事情,要看我们自己怎么做。例如我办的读书组和思想沙龙,每次就有许多学生来参加。有的时候,不是年轻一代不喜欢读书,而是我们没有创造出一个好的读书环境,将他们引领进书的世界。现在实体书店愈来愈少,大家都到网上购书,以前那种读书经验就慢慢没有了。但可不可以创造出新的读书氛围呢?这需要大家一起思考一起探索。

新金融:你坦言“写作于我从来不是轻省的事。我一向将教学放在首位,写作都是在繁忙教学之余断续写成,那份吃力不足为外人道。”写作对你来说,其意义是什么?

周保松:写作,在最根本的意义上,就是艺术。你必须用最恰当的语言和最合适的形式,呈现你的思想。以文字捕捉意念,是很具创造性、很美妙的事。当然,既然是艺术,就不仅需要灵感,更需要长期的磨练。这是个没有终点的旅程。

新金融:看到你在英国留学时期的读书、淘书、甚至“为书消得人憔悴”的经历,令人感动和敬佩。现在的学生经历过高考进入大学后,往往会进入一段茫然期,在没有外界的压力下,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把这段时间用来读书的话一定会有不小收获,对于大学生读书,你能否给些建议?

周保松:读书一定要有闲心,不能太现实太功利,不能要求每次拿起书都要得到一些实际好处。如果是那样,你很难进入书的世界。阅读,是精神性的活动,给你最大的,就是精神的愉悦。你一旦感受到那份愉悦,你一生就离不开书了。但至于读什么书,我觉得没所谓,找到自己喜欢读的就好。阅读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的事,不必求同也不应求同。

新金融:从1998年起香港高校开始在内地招生,如今已有14个年头。从港校在内地招生情况来看,内地考生和家长对港校的态度经历了从“不了解少接触——认可接受——热情追捧”的过程。你怎样看待这种改变?

周保松:我对这种转变,并不意外。香港的高等教育虽然有许多不足,但在体制、师资、资源、学术自由和就业机会上,仍然较内地的大学有一定优势。不过,我也观察到,许多内地学生和家长对香港的了解,仍然相当片面。对大学教育的理解,也相当职业导向。许多人都将大学教育简单视为获取文凭和为未来求职做准备的跳板,这其实不太好。我始终觉得,大学理应是一个人一生中最自由最多梦想的阶段。你的大学怎么过,会直接影响你将来走什么路,过怎样的一种生活。过于务实计算,一早失去梦想锐气,不给机会让自己去探索和冒险,结果可能更不好。

新金融:在大学期间,你经历过从“香饽饽系”(工商管理学院)到“叫花系”(哲学系),你说这是你生命的转折点。现在又快到了高考季,如果有学生在“报考志愿”上询问你的建议,你会说些什么?

周保松:我会说,如果可以,就选你自己最喜欢读的专业吧。只有这样,你才会享受,才会投入,才能充分发挥自己的能力,然后你才会真正读得好,真正进入学问的世界。这不是过于理想,妄顾现实。将来回过头来,你会发觉,读自己喜欢的书,过自己喜欢的生活,恰恰是最“现实”的。人生,不就是想活得自在活得丰盛吗?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生于中国农村,1985年移民香港。香港中文大学哲学系毕业,英国伦敦政治及经济学院博士。现于香港中文大学政治与行政学系任教,曾获中文大学通识教育模范教学奖及校长模范教学奖。著有《自由人的平等政治》、《相遇》、《政治哲学对话录》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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