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和时代的另一面

《十七岁的轻骑兵》，路内 著，人民文学出版社

路内的新作 《十七岁的轻骑兵》近期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这些故事有一部分曾在十余年前在豆瓣阅读等新媒体文学平台发布过。这部新结集的作品被誉为“追随三部曲”的前传，书写了几十个与技校和工厂有关的小人物，每一篇的内容几乎都围绕同一中心，建构了路内的小说帝国。“路小路”、“大飞”、“黄毛”这些人物在他另外的小说中依然存在，人物、故事情节甚至是主题都在他的其它作品中反复书写过了。小说书写了残酷的青春和逼真的历史，在感情的极度节制中抒发了不一样的青春感怀，这完全不同于当下主流的文学以及其它文艺样式的青春书写模式，值得深入探讨。

《十七岁的轻骑兵》中所收录的小说继续书写化工技校的校园故事，书写一群没有名字只有绰号的青年们以及青年们向往的  “风一样的谜之女孩们”。如同《云中人》《追随她的旅程》等小说所书写的那样，这本是一群阳光少年，路内却写出了他们的另一面，展现出了一种另类残酷的青春叙事。路内的残酷是一以贯之的，也许青春本来就有这样的一面。《十七岁的轻骑兵》的篇什中，青年们都在经历着青春的冲动以及感情的压抑。破败的厂房、迷惘的未来，失落的爱情、逃离的无望等成为故事的基本色。《四十乌鸦鏖战记》《一九九〇年的圣诞夜》《刀臀》都是如此。青春犹如围城，困住了他们，有如《十七岁送姐姐出门》所展现的逃离的困难。

从首部长篇《少年巴比伦》开始，路内便开始书写了一段段失败的青春爱情和被围困的青春。而故事的基调已经在这一批短篇中定型。《少年巴比伦》中，路小路的青春爱情戛然而止，其未来也不知在何处。《天使坠落在哪里》结尾，路小路感到一片迷茫，《云中人》的结尾，大学毕业的夏小凡被遣返原籍，未来也不知在哪里。

当一大堆的青春书写陷进怀旧、美化以及失真的时候，路内带来了不一样的青春，这里的青春是实实在在充满烟火气息的，有着青春固有的冲动、叛逆、理想，也有因此付出的代价，总之是一种经历，虽不完满，也并不过分感伤。

当然，这些与一般的青春书写不同，路内将时代作为另一位主人公进行了全方位书写，虽然几乎是不露声色地书写，但是时代感扑面而来，把个体融入时代，将时代通过个体表述出来。个体之痛与时代之殇在他的作品中相互交织。这种残酷的青春叙事其实更多与自己的历史记忆或者说历史观有关，他的作品记录了中国历史进程中一个重要的阶段，1990年代。

当文学界与文化界将1970年代和 1980年代作为一个概念进行追忆的时候，路内将笔墨聚焦到1990年代，反复书写，最终写出了不一样的东西。《十七岁的轻骑兵》中几乎每一篇都要标示出所处的时代，这既不是一个充满激情的年代，也无多少理想可言，市场经济大潮下，赚钱成为了许多人的唯一目标，但是如何赚钱成为冲突的诱因。父辈要求子女进工厂，子辈不愿意再这样做，《少年巴比伦》中反复出现的“不如去街边卖香烟”的理想看似漫不经心，实则书写出了这样的价值差异。而父亲最后的下岗与态度转变似乎也预示着一个时代的远去。1990年代是一个新旧世纪交替的时代，各种东西夹杂交错，时代有时候会迷蒙人的双眼和心智，投机者成功，而坚守者失败，这样的书写其实是对历史最大的警醒与反思。

与很多作家对历史的处理方式不同，路内更多的是记录与呈现，而非隔空想象，因为他是他所描写的那个时代的亲历者。不过，对时代的反思也不仅仅是局限在时代，最终还是回归到个体，每位个体都是“有缺陷的圣徒”。《没有谁是无辜的》讲述一群人偷窃东西被抓的故事，但题目已经将每位个体都定了罪。《赏金猎手之爱》也是通过一群人为了赏金而追捕一名因情杀人的逃犯的故事，将每位个体的困顿、迷惘以及冷漠表现出来。路内反复书写的戴城似乎只有“邮票大”，却以小见大，书写了整个时代的进程中人们的精神面貌。

青春年华是值得大书特书的一段岁月，尤其是在怀旧情绪笼罩、青春书写不绝如缕的当下，但是路内的小说似乎有些不合时宜，并没有过多的美化和宣泄，反而极为理性和节制，他写出了青春和时代的另一面，残酷的一面，但也正是这样的书写更能引领我们去重新审视自己所经历的过往，不再让记忆欺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