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幅地图呈现的法国史

《地图上的法国史》（第二版），朱明 著，东方出版中心  

精彩纷呈的历史总要以地理作为其呈现的舞台。我们在接触到一个全新的历史领域，小如商业贸易，大到南征北战乃至国家疆域的变迁等，都会迫不及待地寻找它们在地图册中所存留的线索。但遗憾的是，市面上的通史读物大多难以兼顾历史地理与文字叙事。

朱明著《地图上的法国史》以历史地图为主要脉络，辅之以通史叙事，这一撰写思路和左图右史的排版方式有助于我们对法国的历史地理有直观认识。比如通过第17章的地图，我们可以轻松地理解为何作者称法王室为“大领主堆里的小国王”。法王周围有香槟伯国、布鲁瓦伯国和诺曼底公国等诸侯心怀不轨，还有如勃艮第公国等强大诸侯国在法德之间纵横捭阖以求独立。而法王作为整个法国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其实际控制范围却仅仅蜷缩在法兰西岛一隅。但这绝不是法王在11世纪时所面临的暂时性难题，在接下来的两个世纪中，每一任法王上台后都发现这是他们必须面临的现实和难题。

法王在12世纪中所面临的局面，并没有比11世纪时改善很多。相反，法王在扩张实际控制范围时遇到了一个最为强大的敌人——英国的金雀花王朝。第21章《艰难的转折：金雀花王朝在大陆》讲述，英国实际控制了整个法国西部和南部部分地区；法王实际控制的地区虽然比之前有所扩大，但也并未超出法兰西岛很多。

在腓力二世统治时期，通过征服、外交和给予城市自治权等一系列措施，法王实际控制范围有所扩大，金雀花王朝在法势力遭到驱逐。在书中第22章的地图中，作者通过对比腓力二世1180年上台和1223年去世时法国内部各势力范围，将法王实际控制范围的变化非常直观地展现给我们。法国王室所实际控制的范围已经扩张到了法国北部和中部的大部分地区，而英国的实际控制范围则从整个西部和部分南部地区退缩到西南一隅。法王这时虽不能说已经完全取得了整个法国的主导地位，但实际控制范围相比之前已经扩大许多。

在随后的14、15世纪中，法王分别取得了与传统对手英国和内部最为强大的诸侯勃艮第公爵战争的胜利，法王实际控制范围进一步扩大。在第33章地图中，我们可以看到路易十一世通过对“公益同盟”的几次战争和一系列外交手段，接手了香槟、诺曼底等东北部与王室领地接壤的地区，并且将南部大部分地区纳入王室控制范围。随后通过胡格诺战争和一系列对外战争，法王最终完全控制了法国，而法国也由此成为一个中央集权国家。

该书以历史地图的方式生动地展现了法王从“大领主堆里的小国王”逐渐成为整个法国唯一的主人这一漫长的历史过程，讲述了法兰西民族—国家的成长故事。换句话说，我们在书中不仅能够以历史地图了解各时期政治疆域变化，更能理解这些变化产生的历史原因。这种方式远比历史教科书在各专题内以文字描述所展现给我们的历史叙事要生动和直观得多。

历史地图在呈现军事史和政治史上拥有优势，但在表现其他较为抽象的历史内容上则存在难以弥补的短板。然而该书并未因此忽视这些抽象的历史内容，对于文化史和经济史，甚至社会史内容也均有所涉猎。

文化史相关内容一直穿插于该书的通史讲述之中，不论是高卢时代最具代表性的罗马化，还是现代法国的多元文化都以不同的地图视角或叙事方式展现各在书中。中世纪时期墨洛温王朝的基督教传播、加洛林王朝的克吕尼修道院改革等宗教运动代表了当时的文化走向，而后又以卡佩王朝的哥特式大教堂与瓦卢瓦王朝时期卢瓦尔河上的城堡分布表现主流文化在法国的传播状况。

对于启蒙运动以来的文化形式，作者不再采用文化遗址或文化传播等形式加以呈现，而是选择以地图的形式展现当时极具代表性的思想引领者所走过的足迹。这种表现形式把握到了思想史研究的一大关键，将目光聚焦到各时代具有代表性的思想家的思想来源，从而绘制出形成他们思想脉络的哲学地图。以《启蒙运动的名人们》为例，作者在地图上不仅仅标记了许多传播启蒙思想的著名沙龙和俱乐部组织，还在地图上展现了卢梭、伏尔泰与孟德斯鸠的访学足迹。正是他们在访学中的所见所闻促使他们思考，最终形成那些人类历史上光辉璀璨的思想，而这张地图就是探寻这些伟大思想来源的“寻宝图”。

该书涉及经济史的内容较少，但也足以体现当时社会发展趋势。书中选择以中世纪处于萌芽状态的城市作为新兴势力和王室的支持者在地图上加以表现。以法国中世纪商业最为重要的香槟集市为例，作者并非仅在地图上标出香槟集市的地理位置和范围，更重要的是将香槟集市放入欧洲的历史语境之中，展现出当时整个欧洲的商业活动路线。

社会史部分则主要聚焦于巴黎的城市建设之上，为何在法国众多城市之中单单提及巴黎？因为巴黎可谓是整个法国的灵魂所在，任何人若想真正理解法国，巴黎都是无法绕开的话题。作者在书中单独拿出两章来讲述巴黎的历史变迁。

作者将历史地图作为通史叙事脉络的成功之处并不仅仅在于其展现内容的广度和表现的直观性上，其选择历史地图的视野和视角同样值得关注。该书并未将视野局限在法国，而是更多地以整体史观来叙述历史。《高卢时代的法国》一章尤其体现了这一点。法国人几乎公认自己的祖先是高卢人，但实际上高卢更多只是一个地理上的概念。作者非常明确地展现出整个高卢部落在欧洲的分布情况，将山南与山北高卢都纳入自己的话语体系之中。通过对山南、山北高卢的认识，读者可清晰地了解罗马对高卢人的征服和统治的历史脉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