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亮 作家,香港浸会大学副教授。著有长篇小说《朱雀》《北鸢》,小说集《七声》《谜鸦》《浣熊》《戏年》《相忘江湖的鱼》,散文集《小山河》,文化随笔《绘色》等,《北鸢》入选2016年度“中国好书”。
由南京、香港到昆明,古籍修复师、理发师、陶艺师3个传统行业的匠人,在时代的变革与命运的浮沉之中,坚守匠心传承——小说《瓦猫》中所写的匠人以技艺为生命的精神支撑点,诠释人生理想与职业之间的关系。
人民文学出版社日前出版作家葛亮的新作《瓦猫》,小说讲述了3个不同手艺人的故事,他们虽有一技傍身,却在生活中求得心灵的自洽,恪守心底的秩序、执着与信仰。
乐在以兴趣为业
《论语·述而篇》云:“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孔子所言的“艺”,其实包含了社会的各行各业。在自己擅长的领域能够精益求精而如游鱼入水自得其乐,应是人生最理想的状态。葛亮以小说为业,在文采铺陈之间游弋人间。他向读者展示了一种生活的态度,以自己的兴趣爱好为职业,并达到纯粹而美好的“乐吾生,游于艺”的人生境界。
“越好的艺术家,对事业越执着的人,内心一定要有面对自我的功夫。”葛亮对记者谈起创作者所具备的特质。面对人生周遭的寂寞和灵魂深处的孤独,他认为这是艺术家或匠人必备的人生功课。“我采访过一些匠人,他们有点讷于言,而一旦进入他们的专业领域,立刻变得精神焕发。”葛亮说。
一生择一事,一事成一生。正如葛亮所言,一个人如果专注一件事,或沉浸在一件事情中的时候,他面对自己的灵魂深处是非常自洽的。这个时候,与世俗之间、和外界之间建立起一道精神壁垒。《瓦猫》之中所描写的匠人也如作者本人一样,在专心致志中雕琢自己的事业。葛亮告诉记者:“我相信这个时候,沉潜特别重要。”他坦言,匠人或艺术家必须要面对灵魂深处的孤独,屏蔽外界的干扰,在沉潜中孕育新的思考。
神交名家匠人
葛亮的第一部“匠传系列”中篇小说是《书匠》,因其祖父葛康俞的专著手稿需要找人修复,于是专程请来古籍修复师,接触这位匠人之后,他开始写作匠人传奇。葛亮从祖父那里传承了家学,而生活的点滴激发了他的写作动力。接触古籍修复师这个行当之后,他又写了《飞发》和《瓦猫》。在一个高速发展的时代里,葛亮静心创作匠人匠心的故事,让追求专业工匠精神的读者感同身受。
为了写《瓦猫》,葛亮走访云南各地、寻访匠人,走遍了西南联大的遗迹,以求能与闻一多那一代在中国文化史上留下了光辉身影的前辈们神魂相交。小说构思了很长时间,真正落笔却十分不易。直到他无意之中寻到龙泉古镇,这里既是瓦猫匠人的聚集地,又是当时联大任教的文化大家的暂居之所,至今仍留有许多旧址。当一众标明史册,曾经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名字,与传承技艺、坚守信念、至纯至善却一生无闻的匠人,在同一边陲古镇相遇,极大地感染了葛亮。他说:“我到现在仍觉得与龙泉古镇的相遇,是一种机缘,也是一件幸事。不单是内心悸动的交集,更是共同理想之间的神魂交会。”
在《瓦猫》这本书里,无论是古籍修复师、理发师,还是瓦猫陶艺匠人,他们创作的作品要为人所用,“使用”成为厘定其价值的重要依据。人之所以造物,是对过往时间的体认。穿过重重历史,至今仍然活跃在云南地区的瓦猫,是身带着真实的历史细节来到人们面前的。“如今云南地区的瓦猫已经不具当时的规模,但瓦猫身上记载的历史,凝结的文化记忆与内涵,并不会就此消失。伟大的艺术家创作出来的作品,可能是信马由缰、不受拘束。但是作为匠人的作品,还是由日常审美标准评判,这就是规矩的意义。从这个角度而言,他们传承的难度可想而知。”葛亮如是说。
在故事与传奇中共鸣
早些年葛亮会与家里一些祖父辈的友人书信交往,比如三联书店的范用先生。而后他又非常自然地进入到当下同频共振,与如今的文化境遇同节奏,比如用电脑写作。
“创作者之间可以互相激发,这是很重要的一点。”葛亮笑言,作为创作本身,既要面对孤独,又需要跟外界互动。他在走访了一些匠人之后,选择重新拿起笔,用最朴素的创作方式唤醒文化的记忆。“我和老匠人交流的过程中,他们给我非常大的启发。现在工艺上越来越趋向流水线化、工业化,我问他怎么看待?他们告诉我,就看人类与机器之间是一种什么关系,不能完全排斥新兴工具,但人类和机械工具之间的主从关系不能倒转,不能让机械奴役我们、更不能左右我们的思考。从文学创作而言,也亦如此。”葛亮态度明确。
葛亮一直认为,作家内心世界的丰盈、所深怀的悲悯,能够辐射、蕴藉孤独的人群,这是用自己独特的方式来观照和呈现世界,以达到和读者之间的共情。正因为如此,《瓦猫》这部作品并不止步于历史记忆的书写,而是作者把个人的生命经验和历史记忆融合起来,让读者在历史故事和匠人传奇中读出人生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