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植物园》：物感人情有浅深

《古典植物园》，汤欢 著，商务印书馆

“草树饶野意，山川多古情”，古来诗歌寄情多在植物，或赏或观，或思或咏。植物之意象传统便在诗赋吟咏与典故叠加中确立，植物之美学亦在时光长河中淘洗淬炼，从而符号化与意义化。而在我们日常生活中，植物更如影随形。与其说我们不了解它，不如说我们没有停下来走近它。《古典植物园》（商务印书馆）以时令为经、古今为纬、“古典”为支架，一种植物为一个单篇，巧心结撰而成。诚如作者书题，这是一座充满古典韵味的植物园林。

“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在中华传统文化里，生活一直与时令相关，植物的花序与物候也成为某种时节象征，所谓“春寒欲尽复未尽，二十四番花信风”。《古典植物园》便将植物以四季区分，强烈的时节感仿佛触发记忆，将人们脑海中四季所见花木徐徐展开。春品蒌蒿、小巢菜，赏梨花、郁李、棣棠，口齿噙着溪头荠菜花的清香，满树摇曳如同烟霞云雾般的合欢；夏日雨急香浓，氤氲着茉莉、栀子、七里香、槐花与迷迭香之味，脚边亦有不惹人注意的鼠尾草、车前草与蓼蓝；秋风过江，蓼花红两岸，水中莼、菰交横，菱角与芡实粒粒饱满，等待摇船的人们采摘；冬季清净落寞，悬铃木的小球似铃铛摇曳，水杉林挺拔直指苍穹，仿佛在等待初春的苏醒，等待紫云英的开放。时节里的植物，蕴含了有趣的民俗与生活情味，它们不只孤立地生长在丛林、田野、江岸，它们也在人的世界里。

时令民俗之外，《古典植物园》最重要的特点便是其对植物之古籍记载与文化典故的爬梳与考证。每论及一种植物，作者引经据典，将古籍中所记载与今之寻常之物相关联，通过文字力量，诗赋中千百年前之物似乎有了呼吸与脉搏，诗歌与故事亦有可感可触摸之实体。书中所写，或是植物与名称，或是与植物有关的历史故事，又或是植物之典故与幽意……作者于浩繁卷帙中发现植物之美之趣，于古典文学中体味植物之情之思，将生疏的名称、古老的记录拂去历史尘埃，“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植物在作者笔下，是一种奇妙的连接，是心绪、情怀与遐思。

我家院子里曾种一株腊梅，檀心磬口，深冬时节从院墙探出脑袋，我闻着暗香便能闭眼找到家门，那种归家与某种味道的特殊依附，至今让我无论于何地都能闻香寄情。诗人张枣《镜中》曾写“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梅花便落满了南山”，我读完失魂般怔怔。每一种植物都曾在某个故事里被深刻具体地描写表达，这是人的故事，是《古典植物园》里外婆佝偻着背走过的水杉林，是作者与友人游西湖时那莼菜羹里倒映的月色。这样的故事，读来便不会放下。

最后，诚如作者所言：“如果你遇见一株古槐，不妨停下脚步，抬起头来看看它的枝干和树叶。或者伸出手，触摸它历经风霜后龟裂的树皮，想象它从一枚种子长成一株参天古木的生命历程，也想一想那些与槐树有关的历史故事。”我想，这便是最好的期待与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