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年前，这群中国人登上了珠峰之巅，有人直接写下绝笔信

今天，是人类首次登顶珠峰70周年，这个五月的珠峰上格外热闹。不论是官方的科考活动，还是民间登山活动，都纷纷向这个世界上最高的地方进军。

据媒体报道，今年尼泊尔共发放了478张登山许可证，为过去70年之最。甚至珠峰南坡一度出现了“大堵车”。

成功的消息令人鼓舞，不幸的新闻叫人神伤。

16岁长沙女孩徐卓媛经过10小时的艰难攀登，在北京时间5月15日7点57分从尼泊尔南坡成功登顶。

患有严重的强直性脊柱炎，背负18颗钢钉的重庆“阿甘”王明龙于5月18日11点57分成功登顶。

5月23日凌晨12时30分许，肩负2023年珠峰科考使命的13名科考登顶队员成功登顶珠穆朗玛峰。

13名登顶队员成功登顶。之后，他们将完成峰顶雪冰样品采集等重要科考任务。新华社特约记者 拉巴 摄

截至5月19日，今年春季登山季，已经有9名登山者在珠峰遇难。

其中有一名中国登山者，在紧邻8690米高度的南峰区域离世。

5月18日，湖南登山队队员谢如祥在攀登珠穆朗玛峰时，在海拔8450米处发现一名女性遇险登山者。

在尚有体力冲击顶峰、距峰顶不到400米的时候，谢如祥做出了英雄般的决定：放弃登顶计划，并承诺额外给自己的夏尔巴向导救援费一万美元救人下山。这相当于放弃了之前投入的至少七八万美元的登顶费用。

这种英雄之举非常罕见，登山者在珠峰顶上碰见遇险的人，因为体力和财力问题，绝大部分时候不会伸出援手，这也成了峰顶的“道德困境”。

……

每年珠峰登顶，都有各种生生死死的故事发生。

不管是在近100年前，羽绒服、专业登山靴还没有普及的年代，还是现在有最好的装备保障、事前训练和专业人员协助的情况下，只要到了这“第三极”，你就必须要做好准备，面对世界之巅的狂风和严寒，以及能吞噬灵魂的命运的旋风。

究竟是什么，在吸引一代代人登上珠峰？

近日，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纪实文学作品《第三极：珠峰的谜团、执念与生死》，或许能给出答案。

这本书的作者是登山家、作家马克·辛诺特（Mark Synnott），去年在美国出版后，迅速登上美国亚马逊畅销榜，被众多媒体报道、推荐。本书不仅在全球登山界引发了热议，对真实的惊险登山故事的描述，也激发了普通读者的浓厚兴趣。

美国著名户外运动杂志《户外》（Outside）评论道：“十年来写珠峰的书如果只读一本，那就读《第三极》好了。”

书中记录了历史上最重要的“冲顶”时刻。

比如1953年5月29日，新西兰人埃德蒙·希拉里和尼泊尔向导丹增·诺尔盖从南坡登上珠峰，实现的人类首次登顶。

还有近一个世纪前的1924年6月，探险家乔治·马洛里和桑迪·欧文冲顶珠峰的“谜团”，他们消失在峰顶附近，没有人知道他们是否成功登上顶峰。

还有一次登顶非常特别。

1960年5月25日凌晨，中国登山队员王富洲、贡布和屈银华首次从“不可逾越”的北坡登上了珠峰峰顶，五星红旗首次插上珠穆朗玛峰顶，创造了人类历史上第一次从北坡登上世界第一高峰的壮举。

今天，我们就摘录书中描写中国登山队登顶的部分。

这次登顶险象环生，队员们都像英雄一般视死如归，还有队员留下了绝笔书。读完之后，相信你也会为这次永载登山史册的壮举感到自豪。

“我们宁死也不会像胆小鬼一样后退”

中国人1960 年首次从北坡登上珠穆朗玛峰的时候，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人踏足过珠峰北侧了。1924 年的悲剧发生后，英国与中国西藏地区的关系紧张了一阵。又过了9 年，英国人才再次发起第二轮珠穆朗玛峰攀登，在1933 年到1938 年之间一共尝试了四次。尽管这几支登山队阵容强大，队伍中不乏珀西·温－哈里斯、埃里克·西普顿（Eric Shipton）、弗兰克·斯迈斯（Frank Smythe）和比尔·蒂尔曼（Bill Tilman）这样的传奇人物，但还是没有人超过1924年爱德华·诺顿无氧攀登到达过的最高点。这简直就像在海拔8500 米的地方有个看不见的天花板，保护着雪山女神的王座，不让凡人染指亵渎。随着一次次尝试都以失败告终，这座山的神秘也在与日俱增。

1939 年9 月1 日，纳粹德国入侵波兰，接下来10 年间，大不列颠王国征服珠穆朗玛峰的雄心壮志都只能束之高阁。到珠穆朗玛峰委员会准备好开始下一轮尝试时，地缘政治的形势发生了巨大变化，毛泽东领导下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和平解放了西藏，并对外国人关闭了边境。没过多久，英国人通过尼泊尔得以到达珠穆朗玛峰南侧，而这一侧的登山路线看起来比东北山脊容易。因此，西方人只能放弃从中国一侧攀登珠穆朗玛峰的想法。

中国被一些山脉包围，与邻国之间的一些国界也由这些山脉确定，但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那些年，很多邻国与中国的关系并不友好。受到苏联的启发，中国开始组织训练营，着手打造一支精锐的高山部队。1955 年，中国开始把登山运动纳入像体操和田径一样的官方批准的体育运动项目，并着手组建国家登山队。中国人和苏联人都盯着终极荣誉，就是从北侧首次登顶珠穆朗玛峰。1958 年， 中国和苏联共同制定了联合考察登山的计划，作为1959 年全面尝试攀登的前奏。为帮助中国最优秀的登山运动员迅速达到俄罗斯登山家的水平，苏联邀请了一批中国人前去参加高加索山脉和帕米尔高原的登山训练营。在这些训练营里，中国人接受了苏联登山专家的训练，其中就有登山界的传奇人物维塔利·阿巴拉科夫（Vitaly Abalakov），他也是一位发明家，曾经在20 世纪30 年代末因为介绍西方攀登技术而被苏联内政部逮捕。

这次考察于1958 年11 月进行，但原定于第二年进行的登山活动搁置了。到1960 年春季登山活动启动的时候，一个完全由中国人组成的登山队经由一条长达400 千米的新建公路出现在绒布冰川上。这次行动有214 人参加，其中三分之一是藏族人。队伍里大部分登山者都只有两年的登山经验。

根据登山队的官方记录，5 月24 日清晨，有4 名队员从海拔8500 米的突击营地出发。（报告没有提到许竞，可能是因为他马上就折返了。）这支突击小组有一名林业工人、一名消防员、一名地质队员，还有一名藏族军人。他们很快抵达第二台阶底部，这里有一堵陡峭的岩壁。消防员刘连满走在前面，他按照苏联登山家教的方法，双手举过头顶，把一枚岩钉敲进石灰岩上的一道小裂缝里。他把自己身上的绳子用登山锁扣扣到这个锚点上，随后努力攀爬这一道15到20 厘米宽、结冰的裂缝，这道裂缝上面还悬着一大块石头。他连续四次从裂缝中脱落，挂在岩钉上来回摆动，岩钉因为承受了他的重量而吱嘎作响，但还是牢牢钉在岩壁上面。多次失败的刘连满精疲力竭，只能让林业工人屈银华来继续开路。屈银华成功打进去第二枚岩钉，但很快也爬不上去了。地质队员王富洲也尝试了一下，但同样一筹莫展。

在离山顶垂直高差不到240 米的地方受阻，刘连满想到一个主意。他们可以试试他当消防员的时候学到的一个方法。屈银华脱下穿着冰爪的靴子，站到刘连满肩上。根据公开出版的叙述，刘连满“浑身颤抖、气喘吁吁，但他还是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慢慢站了起来”。从站在肩膀上的这个位置，屈银华现在可以用右脚踩在最高的岩钉上，再把左脚插进那道裂缝中。这样站着很不稳，只穿着袜子的脚也因为冰冷的钢铁而感到一阵阵剧痛，但屈银华还是花了一小时把一根30 厘米长的岩钉打进了他最高能够到的一条水平裂缝中。他利用这个锚点借力翻过屋檐【注：这里的“屋檐”是攀岩运动中使用的词汇，它是一种岩壁构造，类似房屋伸出的屋檐， 较难攀爬。】爬上一个小平台，最后终于爬到了第二台阶上面。把绳子系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后，他用绳子把靴子拉上来，把冻僵的双脚重新塞了进去。第二台阶这段只有三个人的身高那么高，却花了三个小时才通过。此时是北京时间下午5 点，氧气瓶上的指针显示，他们的氧气快用完了。

但中国人可不会仅仅因为即将入夜和氧气耗尽就停下前进的步伐。他们肩上的责任太重大了，必须继续前进。在《峰顶的足迹：中国的登山运动》（Footprints on the Peaks：Mountaineering in China） 一书中，王富洲回忆道：“我们知道，这关乎整个国家的荣誉，全国人民都在密切关注我们。我们宁死也不会像胆小鬼一样后退。”他们抬起头来向上凝望，查看了现在他们和世界顶峰之间的状况。这里山脊很宽，几乎没有积雪，狂暴的高空急流从不停息，把这里的雪吹得一干二净。前面还有一个小石阶，上面耸立着一片三角形的雪坡，在夕阳下闪闪发光。

三角形的顶点在蓝天下格外显眼，他们认为那里就是峰顶。峰顶近在咫尺，十分诱人。然而还有一个问题。翻过第二台阶已经耗尽了刘连满全部体力，他脚步踉跄，走不了几步就会摔倒一次。队友们面临着一个艰难的选择：要么放弃登顶，也就是置整个国家的希望和梦想于不顾，要么把刘连满一个人留在海拔将近8700 米的地方，而他除了身上的衣物，没有任何东西能给他遮风挡雪。他们没有开口讨论这件事情，但四个人都知道，这么露天过一夜，他几乎肯定会死。最后，刘连满没有让他的队友们做这个艰难的决定，而是坚持自己留下来，让他们继续前往峰顶。在第三台阶下面的临时露天营地，他目送队友向上攀爬，直到他们消失在黑暗中。

没有头灯，也没有任何照明设备，王富洲、屈银华和藏族军人贡布摸索着前进，有时手足并用，指引他们的只有头顶闪烁的星空。风很轻，但气温已经降到 -30℃。山脊下的雪坡变得陡峭起来的时候，他们向西横切绕过山肩，然后沿着一面松动的石坡爬了上去。到了海拔8800 米的地方，与山顶的垂直距离只有几十米的时候，他们的氧气用完了。王富洲转身对两名队友说：“我们肩负着突击顶峰的光荣任务。我们能回头吗？”

屈银华和贡布催促道：“继续前进！”

当地时间凌晨2 点20 分，三人摇摇晃晃地爬上了“岩石和雪地之间的椭圆形峰顶”。地面往任何方向都是下降的。贡布大喊起来：“到顶了！再走一步我们就下到尼泊尔了。”在银河投下的黯淡星光下，他们看到周围所有山峰都比他们所在的位置低。他们离开突击 营地已经19 个小时。除了前一天早上作为早饭吃下去的干羊肉和糌粑，这么久以来他们粒米未进，连一口水都没喝过。周围一片黑 暗，尝试拍照似乎没有任何意义。王富洲从外套里掏出日记，摘下手套用冻僵的手指抓住一支铅笔头草草写下：“中国登山队王富洲、贡布和屈银华等三人征服了珠峰。1960 年5 月25 日4 时20 分。”（尽 管西藏比北京晚两个时区，但是中国人在登山时用北京时间，这个 做法他们一直沿用至今。）贡布把手伸进背包，拿出一尊毛主席的 石膏半身像，用中国国旗包起来，跟王富洲日记本里的那一页一起 放在了一块石头下面。他们在山顶附近捡了9 块小石头，准备带回北京作为献给毛主席的纪念品，随后就下山了。

曙光初露，精疲力尽的三个人正在第三台阶上面的三角形斜坡上一寸一寸往下挪，这时候他们看见刘连满在下面。他也看到了他们，举起手来朝他们挥舞。登顶队员又花了一小时才挪到他们亲爱的同志身边，这位同志虽然冷得要命但仍然活得好好的，也因为又见到队友而欣喜若狂。大家拥抱在一起，刘连满听说他们已经登顶的喜讯，顿时热泪盈眶。王富洲、屈银华和贡布也同样感动，而在看到刘连满在半夜写下准备留给他们的字条后，更加情动于中。

富洲同志：

我没有完成党交给的任务，你们下来的时候，我的氧气瓶里还有点氧，你们每个人喝点，可能还有点用。你们的同志，刘连满

刘连满存下了他仅有的一点食物，整个晚上也几乎都没有吸氧，尽管这么做他很可能会没命。因为他知道，队友们经历万千磨难归来时，会比他更需要氧气。

这时候天光大亮，周围已经能看清了，屈银华便从背包里拿出一台轻便电影摄影机拍了几个镜头，包括有周围山峰和回望顶峰的全景，这是整个登顶过程中留下的仅有的影像记录 。

中国向世界宣布，1960 年5 月25 日，有三名中国人登上了珠穆朗玛峰，这也是人类第三次完成登顶珠峰的壮举。（瑞士人1952 年功败垂成，后来在1956 年，终于有四名队员从南坡成功登顶。）北坡的第一次登顶，经由英国人所谓的马洛里路线，终于在首次尝试39 年后完成了。对这则消息表示祝贺的首先是英国人。皇家地理学会主席内森男爵（Lord Nathan）写道：

“中国人登上珠穆朗玛峰，不仅在中国，而且在全世界，都因为中国登山家高超的技能、孤绝的勇气而得到了所有人的钦佩。这个成就将作为里程碑永载登山史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