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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解名物,难得其情——读《诗歌名物百例》

诗歌名物百例
《诗歌名物百例》,扬之水 著,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生活书店出版有限公司2024年1月第一版,298.00元

翻开此书,看目录便觉不俗。一般名物著作,只释器物,本书的条目则有“牛头高一尺”“带酒玉昆仑”“台粘酒似饧”“万钉宝带烂腰环”,等等,都是诗中的词句。此中颇见作者用心:这些诗句包含了名物的要素,缺一字不可。比如“牛头高一尺”,单看“牛头”,似是牛头形的酒尊,“牛头高一尺”却是以牛头为饰的角杯。角长,所以称之为“高一尺”。这些器物的名称,或已失传,特征却保留在诗中。一般名物训诂难以顾及之处,恰是“诗歌名物”的专场。

唐诗多以物传情。不解名物,难得其情。尤其是李贺和李商隐,上承南朝宫体之风,往往以闺房中的器物设喻托兴。如李商隐《日高》“轻身灭影何可望,粉蛾帖死屏风上”,以前读到,总觉不太合理:粉蛾怎会死在屏风上?即便死在屏风上,也该落地才是,除非被人拍死。这样一想,焚琴煮鹤,意趣全无。看了本书才知道,这里的“粉蛾”并非真蛾,而是多曲屏风相连处使用的金属合叶,做成粉蛾的形状,所谓“帖死”,实指紧扣。我觉得这么一解,不但合理,诗意也变得甚佳:作者宁愿化身器物,长伴佳人,恰如陶渊明《闲情赋》所谓“愿在丝而为履,附素足以周旋”,可见爱之炽烈。如果依旧解,那就成了为佳人而死,反而显得突兀了,与全诗强烈的爱欲不合。

名物有助于解诗,反过来看,依据诗意的高下也能判定名物的是非。李商隐《无题》名句“金蟾啮锁烧香入,玉虎牵丝汲井回”,旧注以为金蟾是锁上的装饰,今人《李商隐诗歌集解》则以为金蟾是指蟾形香炉,锁是香炉鼻钮,可开闭而填入香料。作者判定旧注是而今注非,举洛阳出土唐三彩贴花钱柜上蟾蜍做啮锁状为证。其实依照诗意,旧注也比今注更切——金蟾啮锁紧闭,却防不住微细的香进入,刻画相思极妙;如果依新解,那么七字只是写一香炉,无甚意味,不免让人想起东坡对秦观词句“小楼连苑横空,下窥绣毂雕鞍骤”的评价:“十三个字只说得一个人骑马楼前过。”

有些名物,经作者细讲,才领会古人引喻的妥帖。李商隐《无题》:“照梁初有情,出水旧知名。裙衩芙蓉小,钗茸翡翠轻。锦长书郑重,眉细恨分明。莫近弹棋局,中心最不平。”“弹棋局”是中心凸起的博具。不平之物甚多,诗人何以取喻于此? 作者引书证说明弹棋是妆奁戏,其物常见于闺中,正合诗中女主人身份。

有些名物,古人语焉不详,作者能直揭其要。古乐府《陌上桑》:“腰中辘轳剑,可值千万余。”古人只说“古长剑首以玉作井鹿卢形”,似乎剑柄顶端做成井上汲水的绞盘模样,但绞盘的模样并无特别之处。作者说是剑茎缠缑,形如打水的辘轳,则十分形象。这一工艺在日本还有,我见过匠人给刀柄缠绳,称为“柄卷”(つかまき),样式繁多,看了本书才知道来源于我国。

除了妙论纷呈、益人神智,本书的文字亦好,颇洗炼。我手上的是签名本,有两处作者的铅笔改动:一处是第152页,“风炉石铫”,“石铫”改为“铫子”,因为下面的配图是瓷铫;一处是第180页,“奁炉的造型来自汉代酒樽”,“来自”改为“来源之一”,表述更精密了。作者对文字的打磨,与精美的研究对象相契。再看本书装帧设计之考究,不也是件华丽的名物么? 我正在写一篇关于唐代诗人的小说,借用其中李贺的话移赠作者,结此短文:“我等凡人倾注心血,造出传世之物。千百年后,肉身已亡,而物犹不朽,人之心血,与物同在。这样看来,写物不正是写人么?”

责任编辑:李爱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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