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忠实带不走的心结

在西安凤栖原的殡仪馆里，许多人料想着贾平凹会上台念悼词，就像路遥去世的时候，陈忠实致悼词那样。1992年的路遥追悼会上，陈忠实念道：“我们不得不接受这样的事实，无论这个事实多么残酷以至至今仍不能被理智所接纳，这就是：一颗璀璨的星从中国文学的天宇陨落了。”

回乡

5月5日早晨之前，陕西省作协大院里，为陈忠实搭建的灵堂已经接待前来悼念的人士近一个星期。

院落始建于上世纪30年代，原是国民党军队第84师师长高桂滋的公馆。1936年，西安事变后，蒋介石就被软禁在前院。成为陕西省作协主席后，后院盖楼时，陈忠实搬到了前院蒋介石当年住的屋子。有人开玩笑说，陈忠实把自己给软禁起来了。

陈忠实看上去并不喜欢待在这个院子里。2001年春节刚过，他在西安城里买了二十多袋无烟煤和食物，回到西蒋村祖居的老屋。2003年，他写了《原下的日子》，回忆那两年的乡间生活。他在文中引用了白居易的一首诗《城东闲游》：“宠辱忧欢不到情，任他朝市自营营。独寻秋景城东去，白鹿原头信马行。”接着写道，“一目了然可知白诗人在长安官场被蝇营狗苟的龌龊惹烦了，闹得腻了，倒胃口了，干脆骑马到白鹿原头逛去。”

传记

那条通往西蒋村的路，邢小利和陈忠实走过很多次。

“他（陈忠实）当时不同意任何人给他写传记。”邢小利说。对于传记，陈忠实认为它属于历史，要写就要真实。可是，一个活着的人总要面对很多忌讳。“他还有一个认识是，自己值不值得写。”

前些年，陕西人民出版社接到一个项目，要宣传陕西3个作家：陈忠实、路遥、贾平凹。路遥和贾平凹的传记都出来了，陈忠实这里仍然没有动静。

邢小利对陈说，“凡是重要的作家，特别是大作家，是一定要有评传的。实际上就是怎么样解读你的文本，文本一定是跟生命体验有关系的。”半个月后，陈忠实对邢小利说，我同意你写，放开写，大胆写。邢小利写完后，把稿子给了陈忠实。一个月过去了，陈忠实跟他说，请你吃个饭。饭桌上，陈忠实说，“咱不出了。不是你写得不真实，我把这看了以后，感觉是被剥光了。”

两年后，邢小利又跟陈忠实说起这件事。这回，陈只是笑了笑。“我想，他是默认了。”那时，陈忠实的身体已经出了问题。

遗憾

几年前，在陕西电视台的一个节目上，陈忠实和老友肖云儒曾经发生过激烈的争论。

肖云儒觉得陕西人身处内地，在思想解放这个问题上的确是要加一把劲儿。陈忠实生气了，说，老肖，你在陕西住了这么多年，吃陕西人的饭，你怎么就……肖云儒也激动了，现场一片唇枪舌剑。

到了晚上，陈忠实给肖云儒先打了电话。“他说，肝火咋这么大啊。我说，我不计较，你也别气坏了。他说，不气坏，但观点还是不变啊。”

肖云儒说，“《白鹿原》之后，忠实写过《一段几乎湮灭的史实：中条山八百壮士血祭黄河》，也在准备写王鼎，他一直是不死心的。事情还没有搞出来之前，陈忠实能压得住。”

“他有几个长篇构想了，都没写成。现实里很多东西不好触及。如果不真实，那这个东西就不值得去写。如果真实，那又不能写。我认为，这是陈老师最大的一个心结。”邢小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