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药师》他坚守着生命的尊严

张炜是一位有思想、有追求的作家，是中国当代最富有声誉的作家之一，从《古船》到《九月寓言》，再到《外省书》和《刺猬歌》，再到获得茅盾文学奖的《你在高原》，几乎每一部作品，他都会给读者带来某些新的东西，或是对于历史、文化和道德的思考，或是对于社会与人生的认识。在他的最新长篇《独药师》（人民文学出版社2016年6月第1版）中，则向世人展现了其坚守生命的尊严。

故事讲述了19世纪末20世纪初，中国正经历的“数千年来未有之变局”。基督教登陆东部半岛，教会学校及西医院初步兴起，半岛地区首富和养生世家的季府面临空前挑战。季府主人、“独药师”第六代传人季昨非陷入到长生、革命、爱欲的纠缠之中，苦闷又彷徨。这里，原欲与修持、长生与断送、家族与私念，最终交付于历史洪流。有幸留下的，只是档案馆里尘封待读的案卷。张炜的这本《独药师》，就是关于这份案卷的“实录”，以非虚构式的事实感，还原历史剧烈运行的民间情态。一场虚构的真实正将读者带入到历史的诡谲风波里。

《独药师》里蕴含了中西文化的冲突、交流与融合。养生世家季家、邱琪芝将麒麟医院视为敌人，在他们看来，西医的出现“加剧了传统医学的沦落，动摇了半岛人苦苦培植了几个世纪的信心”。季家公子牙齿生病，中医无法医治，他不得不到麒麟医院就诊，但用的是化名，他担心的是受到西医的嘲笑。但在西医的治疗下，他的牙病很快治愈，西医的效果可谓立竿见影。同样，麒麟医院的院长伊普特眩晕无力，医院无法医治，不得不求救于季家，季家医生在使用了针灸和五剂中药之后就把他治好，这意味着西医的缺陷需要中医来弥补。中医与西医的冲突，其实质就是两种文化的冲突。

《独药师》充满了象征和隐喻，处处蕴藏着神秘与诡异。小说可以称得上是一部革命传奇，一部养生秘史。作品在波澜壮阔的背景下展开了多姿多彩的画卷，塑造了一系列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描绘了柔肠寸断的情爱故事。季府主人季昨非，陷入与养生前辈的对峙纠缠、与西医丽人的缠绵悱恻……在长生、爱欲、革命之间，这个曾经清闲无为，作风虚浮的少爷接过传承百年的衣钵，把中国传统文明衰败的历史凝聚到了他身上。张炜像一个太极高手，把决定中国走向和错综复杂的民族历史变迁，深藏不露地放进一个貌似爱情小说的逻辑里。一切似乎都安排在不经意间，不能不说这种举重若轻的写作中，其实暗藏杀机。读来令人惊叹不已。

乱世之中“养生和革命”如何选择，是《独药师》贯穿始终的探求与诘问。在时代危局的大背景下，“药”一词有着双重意象，既指具象的养生之药，也指旧中国变革图存的路径，代表传统精神的养生与激进思维的革命不断产生矛盾冲突。探索养生之道，对于邱琪芝和季昨非来说，固然是他们毕生的追求，然而一旦将自己置于革命的大背景之下，势必产生不可调和的矛盾。邱琪芝最终在枪伤中死去，季昨非自己险些被杀，都说明了现实的残酷无情。而季昨非与哥哥徐竟之间那些激烈争执，兄弟俩不同的人生经历和结局，撼动人心又发人深省。

这个时代，如何评判一部作品的好坏呢？张炜说，凡是好的作品，它必然要有一个大的前提，就是要“有益于世道人心”，就是说要让人向善，而不是向恶。有些好的作品也包括了很多黑暗的场景，写了很多苦难的事情，但这一切的目的是警示社会，是让人在阅读中理解人性，而不是要人们学习那些坏的东西。读完《独药师》，收获的不仅仅是阅读的快感，更多的是那些哲学与文化的沉淀，读到了更多人文精神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