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洁若：《丁玲传》读后感

《丁玲传》由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于二〇一五年五月版。

读《丁玲传》之前，我查了一下手头的《中国文学家辞典》现代第一分册。那是一九七八年九月由北京语言学院与《中国文学家辞典》编委会共同编的。把周扬写得十全十美。对丁玲用的依然是“文革”语言：“由于她的资产阶级个人主义没有得到改造，因此，写出了《我在霞村的时候》、《在医院中》、《三八节有感》等渡槽，把解放区描写得一团漆黑，谩骂劳动人民，矛头指向党，另一方面又和王实味等勾结起来，进行反党活动。党为了挽救她，鼓励她到群众中去改造自己。……一九五七年文艺界曾展开对丁玲、陈企霞反党集团的斗争，对他们在延安发表的毒草作品进行了再批判，《文艺报》于一九五八年发表了关于再批判的《按语》。”（第四页）

好在这是征求意见稿，大概没印多少本。萧乾是一九七九年二月拿到改正书（确认他一九五七年被划为“资产阶级右派分子”实属错划）的。其实，一九七八年他已经忙碌起来了。三月，为旧译作《好兵帅克》重印撰写《译者前言》。六月，着手翻译易卜生的诗句《培尔·金特》，并在《世界文学》一九七八年第三期上发表诗剧的第一幕及第五幕。七月，《好兵帅克》重印出版。八月，写成第一篇文学回忆录《斯诺与中国新文艺运动》，并发表于是年所出版的《新文学史料》第一辑，香港《大公报》也予连载。十月写成第二篇文学回忆录《鱼饵·论坛·阵地》（翌年二月发表于《新文学史料》第二辑）。

然而“文革”结束后，丁玲的文学生涯没有萧乾那般顺当。

一九三三年五月十四日，丁玲在家中被国民党特务秘密绑架，随即押到南京软禁达三年多。在这期间她没有自首叛变，没有在国民党刊物上写过文章，没有给国民党做过一点事。一九三六年九月三十日晚上，丁玲在中共地下党员聂绀弩的陪同下。乘火车赴西安。西安事变后，东北军撤出延安，由红军接管。任弼时交给丁玲一个任务，要她陪同史沫特莱去延安。

一九四一年一月一日，陈云部长把《审查丁玲同志被捕被禁经过的结论》通知丁玲，特意告诉她，结论的最后一句“应该认为丁玲同志仍然是一个对党对革命忠实的共产党员”，是毛主席亲自加上去的。这说明，毛泽东过问并关注了此事。

然而，一九五五年和一九五七年。丁玲先后被划为“丁玲、陈企霞反党小集团”、“丁玲、冯雪峰右派反党集团”的首要成员。一九五八年遭“再批判”，划为右派。下放到北大荒劳动十二年。其实，给丁玲的处分是按右派分子的第六类处理，跟冯雪峰一样，可以留在北京。丁玲的老伴儿陈明已经在一九五八年三月十五日乘火车抵达位于哈尔滨东南的密山县，并被分到八五三农场二分场一个新建生产队。丁玲向往着那里，以便与丈夫相依为命。

五月初，农垦部长王震到八五三农场视察工作。陈明向他汇报说，丁玲也想来这儿。王震同意了。六月底，丁玲乘火车抵达密山。七月六日，丁玲与陈明同赴汤原农场。陈明种菜，丁玲养鸡。一九五九年秋，丁玲和陈明都成了文化裁教具员。一九七〇年四月至一九七五年五月，丁玲、陈明伉俪双双在秦城监狱度过了五年一个月的囚禁生活。

一九八四年七月中组部拟定了《为丁玲同志恢复名誉的通知》。《通知》高度评论说：“丁玲同志是我党的一位老同志，在半个多世纪以来的革命斗争中和文艺工作中，做了许多有益的工作，创作了许多优秀的文艺作品，在国内外有重大影响，对党对人民是有贡献的。一九五七年以后，她在二十多年的长时间里，虽身处逆境，但一直表现好。一九七九年恢复工作以后，她拥护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制定的路线、方针、政策，不顾年高体弱，仍积极写作，维护毛泽东文艺思想，教育青年作家，几次出国活动，都有良好影响。”

次日上午陈明把此消息带给了丁玲。丁玲激动万分。周扬却对贺敬之说─：“丁玲的历史污点是翻不了的！”一九五七年初丁玲曾用“检查”的形式揭露了周扬在解放初期的男女关系的问题。周扬看到了这个材料，非常生气，暴跳如雷，说：“我现在还是中宣部副部长，还让不让我工作嘛！要看政治问题，要看一个人同党的关系嘛！”

照周扬看来，既然他是中宣部的副部长，历史没有污点，没有政治问题，同党的关系好，就不许揭露他的男女关系问题。丁玲冒天下之大不韪，竟敢摸老虎屁股，那就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随着岁月的流逝，人们认识了一个真实的丁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