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诗词为生命,也以生命为诗词,一生致力于中华古典诗词传承,为中国传统文化研究捐出全部身家。她说自己一生“只为一件事而来”,那就是中国诗词的创作、研究和教育。
11月24日,古典文学研究学者、南开大学讲席教授叶嘉莹在天津去世,享年100岁。《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记者11月25日采访了编辑出版叶嘉莹先生著作的出版人、受惠于她言传身教的学者,共同深情追忆这位“诗词大先生”。
书系再版,只为常读常新
“仅仅相隔四十几天,叶先生驾鹤西去,离开了我们,令人不舍。”中华书局总编辑尹涛接受记者采访时说。
10月11日,中央文史研究馆、南开大学、国际儒联和中华书局联合举办了中华诗教的当代传承座谈会暨“迦陵书系”(百岁典藏版)发布会。
尹涛告诉记者,叶嘉莹先生与中华书局情谊深厚,上世纪80年代即将《迦陵论诗丛稿》交付书局出版,后又陆续出版10余部著作,可谓流布遐迩,嘉惠学林。
2007年—2008年,中华书局推出了叶嘉莹先生讲诗的记录稿《迦陵说诗》,一共8册,包括说汉魏六朝诗、阮籍咏怀诗、陶渊明饮酒及拟古诗、初盛唐诗、中晚唐诗、杜甫诗、说诗讲稿,还有一册《好诗共欣赏》。2015年,在此基础上又出版了升级版——精装本,并附上了能够找到的原讲录音。2019年,中华书局继续推出《迦陵讲赋》。今年7月2日,正值叶先生百岁华诞,中华书局将这8册与《迦陵诗词稿》,以及南开大学文学院教授、中华诗教与古典文化研究所副所长张静整理的简明读本《唐诗应该这样读》,一共10册,命名为“迦陵书系”(百岁典藏版),装函发行,作为纪念。
对于“迦陵书系”(百岁典藏版),尹涛颇有感触。他说,这套丛书不是对旧作的简单重印,而是作了全面修订和升级,内容上补入了叶先生近年的创作,更新了“迦陵年表”,设计上则一书一案,同时突出女性学者的独特风格。与丛书同步推出的还有叶先生的自传《沧海波澄:我的诗词与人生》,展现了她饱经忧患而矢志不渝传播诗教的一生。
中华书局持续40余年追踪并出版叶嘉莹先生的著作,尹涛说,叶先生的书常读常新,非常值得书局花费心力再版重做。为此,中华书局大众出版中心投入了全部的编辑力量,以不辜负叶嘉莹先生对书局的信任。
她提倡书稿“朴实无华”
“出一本严肃的书不易,给所敬爱的前辈出书不易,给一位学富五车、名扬海内外的名师出书尤其不易。对编者而言,这是一次全新挑战。”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副总编辑曾辉接受记者采访时说。
2019年10月,南开大学百年校庆期间,一群中文系82级学子登门拜望叶嘉莹先生。她漫忆了四十载授业南开的过往,师生相谈甚欢。最后她满怀期冀地说:“你们出一本我在南开讲学的书给我吧。”这便是《为有荷花唤我来——叶嘉莹在南开》一书的肇始。
“能完成这项并不轻松的‘作业’,我们的力量来自作者及团队的使命感,也来自叶嘉莹先生。”曾辉追忆道,2020年夏,团队首次把10多篇文稿呈给叶先生。叶先生逐篇审阅,提出她的标准:“要言之有物”“要有真情实感”“要朴实无华”“有话则长,无话则短”。这些标准被运用于文稿编辑过程中。
“2021年春节后,我们将所有文稿分批呈叶先生审阅。叶先生对有些文章中所引用诗词的错误给予了纠正,对有的诗句平仄不当给出了具体修改意见,对有的文章还作了批注。”曾辉回忆说,叶先生批注《“跑野马”之境——在南开聆听叶嘉莹先生古典诗词讲座札记》:“写得好,此一篇文稿全然不需改动一字”。
“叶嘉莹先生是一位卓异的诗人。中华民族三千年的诗歌传统沾溉了她的性灵,于是激发出了那一首首令人回肠荡气的诗词作品。但是,她又不只是一位杰出的诗人。在叶先生的生命历程中,有将近70年是承担着‘中华诗教’使命的践行者。”南开大学原常务副校长陈洪在《为有荷花唤我来——叶嘉莹在南开》序言中这样写道。
作为叶嘉莹先生在南开大学的首个博士生,中国教育出版传媒集团出版部主任迟宝东回忆:“叶先生曾说,我不限制学生做什么,我的学生各行各业都有,相信你们会在各自岗位上尽你们的力。”他始终记得老师的话:“我总是带着责任感做出版这件事。”
她用70年走实“诗教之路”
叶嘉莹先生十分珍视师生情谊,上世纪70年代回国以后,她将整理出版老师的著作《顾随文集》作为一项重要工作。据南开大学出版社原社长、总编辑,南开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刘运峰回忆,当叶嘉莹先生得知出版社将《顾随文集》列入“津沽名家文库”时非常高兴,特意修改补充了她以前为该书写的序言。同时,叶嘉莹先生还主编了《顾随研究》一书,由南开大学出版社出版。
作为叶嘉莹先生的学生和助手,张静陪伴叶嘉莹先生20多年。她回忆:“叶嘉莹先生曾说过‘莲实有心应不死,人生易老梦偏痴,千春犹待发华滋’,她用言传身教教会了我面对人生的孤独。”张静在《诗词大先生:叶嘉莹的诗教人生》(北京联合出版公司)一书中,从弟子的角度,为读者讲述了叶嘉莹先生的为师之道、诗教之路、诗教理念、魅力所在。
11月中旬,《诗词大先生:叶嘉莹的诗教人生》上市,策划该书的北京磨铁文化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产品经理刘钊告诉记者:“我和叶先生很有缘分,去年还曾推出了她的作品《迦陵谈词》,正是这次机缘,认识了叶先生弟子张静教授,才有了这本《诗词大先生》。我还存了一份念想,什么时候能带着新书去看望叶先生。”他说:“愿先生去的另一个世界,有荷花盛开满塘,诗词常伴左右。我们永远怀念她。”
策划过程中,刘钊本想请叶先生撰写一篇序言,但考虑到老人家身体状况,实在不忍向作者张静开口。不料有一日,张静忽然在微信上发来一篇序言,刘钊点开,文章落款处分明写着“百岁老人叶嘉莹”,“张老师说这是先生在病床上口述,她整理而成的。真可谓字字是金。”
她热心为孩子们编书
儿童文学作家张菱儿回忆起2015年编辑《给孩子们的诗园·古诗卷》(人民文学出版社、天天出版社)的情景,仍然历历在目。
张菱儿告诉记者,当时选题已通过,鉴于叶嘉莹先生在诗词界的威望和影响力,想请她主编,却苦于没有联系方式。“当时我们天天出版社的刘国辉社长毕业于南开大学。2015年冬的一天,我们拜会了叶先生,她穿一袭紫色真丝长裙。刘社长学的是古典文学,与叶先生谈笑风生,聊得非常投缘,当他提出想请叶先生给孩子们主编一本古诗的请求后,叶先生很高兴,一口答应下来。”
张菱儿开始着手操作,她先从浩如烟海的古诗中精挑细选,列出200多首适合小学生阅读的古诗,然后打通了叶先生的电话。“我一首一首读,叶先生在电话另一端一首一首敲定。她侧重那些篇幅短小的绝句和律诗,又不只限于唐宋,她想给孩子们呈现一个有历史纵深感的古诗发展原貌。因此,选的古诗诗意清浅、声韵铿锵,读起来朗朗上口,适合孩子们在理解欣赏之余咿呀成诵。叶先生选目很严谨,有时候一首诗让我读两三遍。”
篇目选好了,接下来签合同时已经是2016年,当年4月叶先生来京,参加一年一度的海棠雅集诗会,张菱儿到恭王府大戏楼拜会,并签订出版合同。这本书问世后受到读者们的喜爱,并在第二年实现加印。叶先生收到样书后,托助手张静发来微信:“书很精美,雅致不失活泼。”
“一晃数年过去,叶先生主编的这本《给孩子们的诗园·古诗卷》还在案头,她却踽踽走向了另一世界。”张菱儿不免感伤,“叶先生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