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剑华：不是作家的作家

采访章剑华，正是今年高考的第一天，我们的话题自然从高考开始。他说，“40年前，我参加了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次考试，也几乎是在同一年，我第一次读到了徐迟先生的报告文学《哥德巴赫猜想》，从此开始了我的人生之路和文学之梦”。40年后，章剑华的《故宫三部曲》摘得第六届“徐迟报告文学奖”。该奖是表彰纪实类文学作品的一个全国性文学奖项，所有获奖作品毫无疑问都将列入中国当代文学史，并在文学界和全社会产生重要影响。

章剑华的身份比较特殊，他是一位在文化系统深耕多年的官员——他曾任江苏广电总台台长、江苏省文化厅厅长、江苏省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现任江苏省文联主席、江苏省人大教科文卫委员会主任。他正是凭借这样的身份，游走在官场与文场之间，以其特有的使命和优势，长期笔耕不辍，坚持业余写作，他戏称自己为“不是作家的作家”。

1

这次获奖，促使他萌生了一个新的写作计划。

章剑华个人公众号上有一个自传体的栏目《文场与官场》，他本来计划今年要写出5万字的“自传”，可当他写完在省委办公厅工作的那段经历后发现，再接着往下写很难。

他想停一停。一方面，他觉得自传需有成就的人才能写，普通人写，意义不大。另一方面，如果是自传，那就必须遵循真实的原则，他在官场与文场风风雨雨几十年，一旦“真实”，就会涉及到复杂的人和事。所以，“再等等吧，以后再接着写也不晚。”

正在这时，他获得了第六届“徐迟报告文学奖”，写作的欲望再次点燃起来。他透露，他正在酝酿用小说的形式继续去写他熟悉的“文场与官场”。他坦言：小说完全是虚构，可以放开来写，不怕有人“对号入座”。

至于小说什么时候出炉，他没说具体的时间，只是表示：“我这个人凡事喜欢快，想到就一定要做到，就会投入去做。就像我写《故宫三部曲》，咬咬牙我就写出来了。”

他从来不是瞻前顾后的那种人。“我现在想写小说，虽然我从来没写过，但我不管，写了再说，哪个规定谁能写谁不能写？作家一开始都不是作家，写出作品才成为作家，不是吗？”

章剑华寄情文字几十年，多年的秘书工作和新闻工作经历，开辟了他的生活时空和思想维度，也锤炼了写作技能。即便当了领导，这么多年他也从未丢下笔头功夫。而如今，《故宫三部曲》的成功，更坚定了他继续写作的信念。“读者和专家还都挺认可，说明我在文字表达上没有问题，我对自己的文学创作有一定的信心。”

《故宫三部曲》章剑华 著 人民文学出版社

2

套用时下流行的概念，《故宫三部曲》是一部非虚构文学作品。章剑华认为，从严格意义上说，《故宫三部曲》是纪实文学，它与报告文学同属于非虚构文学作品，但纪实文学与报告文学细分起来，二者之间还是有所区别的。前者的新闻性较弱，可以是距今较远的历史性题材，而报告文学相对而言时效性较强，它主要写当下的人与事。当然现在分得没那么细。

本来，《故宫三部曲》不应当由章剑华来写的，他既不是故宫专家，又不是专业作家，而最后居然还是由他来写，还荣获了大奖。他笑称，这就是机缘。

2003年，章剑华时任江苏省文化厅厅长，一次，他去南京博物馆的地下库房查看，那里整齐地码放着一千多个装有故宫文物的大木箱。“以前也听说过文物南迁，但没怎么在意。一见到这些箱子，我很震撼。”

此后，章剑华曾多次到朝天宫库房查看，并开始关注故宫文物在抗战中辗转外迁的历史。但关于这段历史，文字记载得不多。他萌生了一个念头：应该将这段尘封已久的历史全面而详尽地记载下来。

2011年至2015年，“故宫三部曲”《变局》《承载》《守望》陆续问世。首部文学版的“故宫通史”，由一位身处南京、既非作家又非文物专家的官员写出来，引发外界关注。

在章剑华看来，在这套书的写作上，他天然地具有优势。他做过记者，写过许多新闻通讯，凭他的敏感，觉得这是个好题材；文化官员的身份给他搜集资料、采访交流带来了很多便利；而书中关于文物南迁的决策，有大量的人物对话，几乎都是根据事件背景和人物身份还原出来的。“我自认为这些地方是写作的成功之处。我当过十年领导秘书，又有文化官员的经历，所以我对这些人物的行事方式、思维方式、语言特点会比一般其他作家更容易把握。”

“故宫三部曲”的出版，是章剑华多年文化工作的结晶；而获奖，则“纯属意外”，他当成是对自己的激励。他说，有生以来，有两个奖项对他特别具有激励作用，一是2005年省委省政府曾为他记一等功，再就是这次获得的徐迟文学奖。前者是对他工作上的激励，后者是对他写作上的激励。

3

为文和为官，章剑华多年来一直保持着“先锋”姿态。在事业上，他曾经组织创办过江苏有线电视台、江苏省书画院以及《非常周末》《南京零距离》等，还策划了第十届全国运动会开、闭幕式文艺演出，都极具创新意识。他是媒体人，对新媒体更是情有独钟。他是江苏最早开办个人网站和微博的官员，曾被评为“中国十大微博官员”。2013年5月，章剑华宣布停更微博，试水微信平台。目前，“章剑华人文空间”拥有近万名粉丝，虽是个人公众号，但实际上已经变成了一个文化艺术交流平台。

新媒体时代，熟悉并懂得运用新媒体，是对领导干部的一项新要求。翻看章剑华的文字，无论是几十个字的微博，还是上千个字的公号文章，章剑华始终保持积极向上的内容和独特的语言个性。“实际上我办网站办微博办微信，我知道有人会有微词，但我这个人不太在意别人的评论。我微博340万粉丝，但我没发过一条造成负面影响的微博。这个不容易，难就难在这一点。其实很多人想办而不敢办，就怕因说错一句话而出事情。我的原则是不说空话套话，保持正能量。”

今年是章剑华的本命年，也是耳顺之年。本想从今往后留给自己的时间能充裕一点，多写作，多书法，做个自由自在的文化人。但开年之际，又接到省人大教科文卫委员会主任的任命。省文联主席加省人大教科文卫委员会主任，两副担子一肩挑，任务更重，工作更忙。

“这次获奖对我而言也是一个新的起点，今后我将重拾年轻时候的文学理想，在继续做好分内工作的同时，在写作上投入更多的精力。”他还有一个更为长远的计划，就是把紫禁城的建造历史写出来，这样与“故宫三部曲”合在一起，就是一部完整的“故宫通史”或者说是“故宫传”。

对话

“到现在我还当记者”

读品：经常读到您跟艺术家们交流对谈的文章，感觉您把我们记者的工作都做了。

章剑华：是的，我一直在做艺术访谈。我觉得，当文联主席，主要是跟艺术家打交道、交朋友，既然是搞文化，那你首先自己要懂，所以我跟他们对话也是一个学习交流的过程。当文联主席就是要放下身段为他们服务，你不要高高在上，我是领导，我找你谈话，不是这个意思，我们是朋友间对艺术观点的平等交流。加上我是记者出身，我本身就是学新闻的，我为什么不能自己去采访呢？难道当了领导就不能亲自采访了？

读品：知识分子、作家、艺术家们都是特别有思想、有个性、有棱角的人，但大家普遍认为您是一位有情怀的人。

章剑华：我也是有个性、有棱角的人，我曾表示，缺点我可以改，个性我改不了。一个人如果把个性改掉了就不是你了，对吧。我始终保持自己独立的个性和情怀，这种个性就是坚持自己做人做事的原则和底线；这种情怀就是保持对文化艺术事业的热忱和追求。我在文化界工作了三十年，一个岗位都干十年。大家觉得我还是想干事的人，不是投机取巧。我主张把做事与做人结合起来，寓做人于做事之中。

读品：有别于一般的作家，您的写作有什么特点？

章剑华：我一直游走于文场与官场之间。虽然在领导岗位上工作多年，但我一直没有放弃过写作和书法。我给自己的定位还是一个文化人。我的写作是和自己熟悉的领域和生活紧密结合。我现在写的“文场与官场”，涉及的内容，有关的人与事，都是我工作中接触过的，都是非常熟悉的。我的写作特点就是写与我工作有关的、我所熟悉的人和事。这样的作品才能有真情实感，才能真实感人。

读品：您平时喜欢看哪类书籍？

章剑华：我对历史类的书籍始终抱有兴趣，还有杂文杂谈之类的书，对名人自传我也特别喜欢。以后我还会更多地阅读文学类的作品，尤其是那些经典名著和现当代的获奖作品。

读品：您最近在看什么书？

章剑华：最近在看曾经获得茅盾文学奖的作品《抉择》和近年新出版的小说《曲终人在》，还有周梅森的《绝对权力》《人民的名义》和丁捷的《追问》我也在翻一翻，毕竟是我省作家的作品，而且写的也是社会热点题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