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物的妖托邦

《妖怪记事簿》，敦煌/著，人民文学出版社，2009年8月出版

这篇的题目本来想叫作“小人妖的乌托邦”，更确切点。可惜听起来太像骂人，只好改掉。

本书是一部写妖怪故事的小说，主角是只大灰狼——成的精，作为一只胸无大志的妖怪，在懒散的修炼过程中，他很狗屎运地撞见了许多诡异事件，不小心卷进时代的风口浪尖，竟然也有了看起来不错的前途……

一般修真小说都是这样写的，本书的特殊在于，妖怪界很“现实”，现实得令中国读者哭笑不得，好像在看我们光怪陆离的当代史，有时候很憋屈，有时候很愤怒，更多时候，只能发出具备某种后现代性质的干笑声。

比如：最高机关妖管委与著名尖锐媒体《南方妖怪》报社之间的奇妙关系；非法小晶矿倒塌事故；“超级女妖”选秀；女妖每天坐在月华镜前面追偶像剧，妖怪们也要打工，各大洞府要给属下缴劳动保险、养老基金，还有渡天劫基金……看到这里我很痛苦，妖怪的福利比我要好得多啊！

作者说他写的其实就是现实。上天入地的传奇，被落到了生活里，准确地说，是所有当代小人物的生活里。小人物在大时代大事件前面的茫然，在生存压力前的挫折感，被少数精英人士翻云覆雨着的命运……

一切从大唐贞观年间，孙悟空那只欺天灭上的猴子，妖界的传奇与偶像，竟然老老实实护送唐僧西天取经，并把棍子挥向了西天路上的妖怪，这种广而告之的背叛，让普天下的妖怪很受伤，尤其青年妖怪们太悲愤啦，连妖生观都要被打击得破碎了。狼妖同学的故事从这里展开，他是只油滑世俗的狼妖，可也是只有原则有血性的男妖，于是，一个个牵涉妖界、仙界、佛界、魔界乃至人间界的阴谋暴露了。

我小时候看《西游记》，也替猴子不平，可是也没办法。每个小人物，在他生命最青春的年代，总有些反叛基因蠢蠢欲动。无数血淋淋的现实和前辈们的故事会告诉我们，安分守己，落叶归根到体制下面，才是生存的王道。

但妖怪比人类又幸运些，个妖奋斗的成功可能性远大于人类。他们有无限的时间提升自己。在妖怪界，内丹的修炼等级，就是你的实力和地位，理论上说，除了先天条件，他们的竞争是公平的。而人类呢，就太复杂啦，生命又那么有限，所以什么妖怪不稀罕的坏事都做得出来。

书里的大妖们如柳目这只万年老蛇，行走天上地下就浑不吝，而狼妖同学自从得到高人相助和几个法宝后，腰秆也越来越直了。所有传奇文学的魅力：穿越文，修真文，武侠文，其实都在这里，它们给现代社会中热血沸腾又无法越矩的年轻人，以无限意淫空间。

即使在那么近似于现实的妖怪界，一切，还是有可能的。小小的个体，仍然有机会做个英雄，扭转乾坤；不顾死活地讲一回义气；发狂地谈一场不可能的恋爱，最后真的让山崩地裂，将不可能变成大团圆。

这些都没法学。但至少，可以获得阅读的快感，稍微为自己越来越谨小慎微的平淡人生，长一点点勇气，多一点点浪漫的向往。就这一点点，足够我们的人生，变得快活一点，变数多出一点。

就算你是个货真价实的人妖，涂脂抹粉，骨节粗大，总为消不下去的喉结苦恼——但，这位姐妹，你也藏有梦想的是吧？

大家都有梦想，小人物也有个妖托邦，这也是敦煌大妖在《妖怪记事簿》里藏的内丹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