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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务印书馆出版《契丹寻踪——我的拓碑之路》

现年82岁的刘凤翥先生研究契丹文字四十余年,在国际学术领域被誉为“契丹文字的首席学术权威”。他几十年如一日,经常去出土契丹文字碑刻的地方拓制拓片,2016年8月商务印书馆出版《契丹寻踪——我的拓碑之路》,讲述刘先生寻访、传拓碑刻的历程。本文选摘自《积累起来的赝品意识》一章。

参观带契丹字的木屏风

2005年10月6日上午,康丹(Daniel Kane,原名康德良)从澳大利亚打来电话说:他和妻子叶晓青刚从乌鲁木齐回到澳大利亚。他们在乌鲁木齐胜利路160号新疆民办丝绸之路博物馆看到许多西辽的文物,如木俑。还有一件木屏风,上面有契丹人生活的绘画。屏风右下角钉着一块木板,上面刻有4行契丹小字。有些原字的音读得出来,但不知词意。康丹先生说博物馆的人对他说文物都是当地出土的。让我务必去看一下。若在以前,第二天我就会立即飞往乌鲁木齐,多大的花费我都舍得。但此时我已经有了强烈的赝品意识。新疆会出土契丹文字物件,主观上总认为不可能。所以,对康丹先生的劝告没有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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赝品木屏风

事情拖了一个多月,我没拿此事当回事,可康丹先生等不及了,他与夫人决定再去乌鲁木齐一次弄个究竟,让我陪他们去,我的差旅费他们出。他们从澳大利亚直接飞往乌鲁木齐等我,让我与他们会合。我得做些准备工作。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的孙秉根是我大学的同年级同学。他常年在新疆做考古发掘工作。我出发前向他打听了新疆考古界的朋友。他给我写了一纸便笺让我找新疆考古研究所的吕恩国。民族所的哈希姆同志还给我写了几个新疆朋友的电话号码。

2005年11月13日上午7点,由李福明师傅开车送我去首都机场。乘6904次航班于9点20分起飞离京。下午1点飞抵乌鲁木齐,康先生的夫人叶晓青来接,住入新疆大酒店1705号房间。下午去参观丝绸之路博物馆。在西辽展厅最惹眼的是十二生肖木俑,木俑均为灰色,每个高1米左右,人身穿官服,头部分别作鼠、牛、虎、兔、龙、蛇、马、羊、猴、鸡、狗、猪等生肖模样。还有乐队木俑。有一个木屏风,上面绘有车、马、骆驼和契丹人杀羊烤肉等生活画面。其右下方镶有一块小木板,上有4行共14个契丹小字,多数原字的笔画不对。还有两个金冠,令人觉得是仿自陈国公主墓的。一个镀金大铜铃铛,令人觉得是仿自耶律羽之家族墓出土的东西。还有金腰带、水晶串珠以及鼻烟壶大小的水晶鸡冠壶。屏风上的契丹小字的原字多数笔画不对,我的直观印象是赝品。我们想见见丝绸之路博物馆的负责人,问问西辽展馆文物的来历。馆里的人说,负责人去外地出差了。我们也不知是真出差还是不愿意见我们而说出差。

当日晚上联系上新疆考古研究所的吕恩国同志。同时得知,哈希姆已经与新疆博物馆伊斯拉斐尔馆长通过电话,伊斯拉斐尔说,我们有事可以随时去办公室找他。伊斯拉斐尔是中国民族古文字研究会的会员,1995年在晋祠开会时我见过,但不是很熟悉。所以这次才托哈希姆疏通。

11月14日上午,吕恩国同志陪我们去新疆博物馆见伊斯拉斐尔。伊斯拉斐尔知道民办丝绸之路博物馆的馆长是王炳华,有他的手机电话。立即拨通了王的电话。王的夫人接的电话,说他们在上海,王去大学讲话去了,如果我们有事可以去丝绸之路博物馆找池宝嘉先生联系。伊斯拉斐尔给新疆自治区文化局打电话,请自治区文化局给丝绸之路博物馆打个招呼。我们立即去丝绸之路博物馆,池宝嘉(新疆德威兰经济研究所所长、新疆中外文化研究中心秘书长)先生接待。池先生告知我们,其博物馆西辽展厅的展品不是当地出土的,是前几年从内地买来的。并且把三块板拼接的屏风从展柜内取出来任凭我们随便拍照,摹录。还从文物仓库中拿来金面具两个、金冠两个,任凭康丹先生拍照。池先生送给我屏风及契丹文字的部分的照片两张。我回送给他一册初版《遍访契丹文字话拓碑》,聊表谢意。中午,池先生在米兰酒店设宴招待我、康丹、叶晓青和吕恩国,作陪的有两位女同志。其中一位是工商管理部门的刘书记,另一位是丝绸之路博物馆办公室负责人。

我与吕恩国同志的一致意见是此处所有西辽文物(包括屏风、金冠、金面具、十二生肖木俑等)都是赝品。

11月15日,叶晓青给我安排了吐鲁番一日游。我参观了坎儿井和高昌古城。晚上,我与康、叶交谈有关契丹文字的赝品问题。康丹先生对我说:他与夫人9月底来乌鲁木齐旅游时,丝绸之路博物馆的曹行(自称业余爱好研究地方史和西辽史)对康丹先生说:“这里的西辽文物绝对是西辽的,具体何地出土的,不便于对外国人讲。”当时,康丹先生对曹行的话坚信不疑。所以才有第二次乌鲁木齐之行。他说幸亏我陪他来,通过各种关系,终于弄清了真相。他还说,这次来的值,使他明白了赝品文物在中国泛滥成灾的严重情况,增加了赝品意识。2005年11月1日,10时20分,我乘CZ6901航班离乌鲁木齐返回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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赝品木屏风上钉的契丹小字木牌

给安思远鉴定契丹字金版佛经

2011年12月26日下午,经国家文物局副局长宋新潮先生介绍,中华世纪坛世界艺术馆的王立梅馆长造访寒舍。她说美国的大收藏家安思远先生原先收藏有《淳化阁帖》原帖,经王立梅从中联络,使《淳化阁帖》原帖现在收藏于上海博物馆。安思源今年已经82岁了,他近年又用巨款买到一批认为是平生最得意的藏品。他有意通过王立梅把这批藏品出手,转让给中国的大博物馆收藏。

王立梅拿出一本相册给我看。上面的照片都是银质镀金版画,版画上有契丹大字佛经、汉字佛经、带契丹字的佛像、契丹人服饰的人物,等等。共有20多件。说是从一个辽墓出土的。我发现契丹大字佛经是抄自已经发表的契丹大字《永宁郡公主墓志铭》,佛像则据山西省应县木塔的佛像仿刻,人物画则照内蒙古自治区翁牛特旗出土的辽代刘祜墓中的壁画仿刻。我告给王馆长:全部是赝品。王馆长让我给出具一纸鉴定结论。我给出的结论是“全部是21世纪伪造的赝品”。

安思远认为平生最得意的藏品是他收藏生涯中的最大败笔。他看到我给的鉴定结论后肯定懊悔不及。可能把平生的积蓄都赔进去了。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对契丹文字一无所知,更缺乏有关契丹文字的赝品意识。把契丹文字想象得过于审密,认为太难,没有人能仿制得出来。其实越认为不可能的事情越容易发生。搞收藏应当买自己熟悉的东西。在文物市场上买自己不熟悉的东西十有八九会上当,这是规律。不要猎奇,不要冒险,更不要企求升值赚钱。

临别时王馆长送给我数册他们馆历次举办的世界文明展览的文物图录,图录非常精美,看了可以增加知识。

说到这里,再多说几句。2012年1月24日(农历正月初二),史金波同志打电话通知我说中央电视台第2套《一锤定音》栏目正在拍卖辽钱,让我快看。我立即把电视转到二套。只见铭文为汉字“大辽神册”、“神册通宝”和契丹大字“天朝万顺”的大个的金子造的钱在拍卖。有一枚被人以105万拍走。辽太祖时候的国号为“契丹”,神册为辽太祖的年号(916—921)。辽太宗于会同元年(938)才改国号为“大辽”。国号“大辽”与年号“神册”根本不配套。“通宝”是流通货币,金子做的大钱只能是压胜钱,不可能是“通宝”。目前契丹大字“天朝万顺”钱一律是照辽上京博物馆的藏品仿制。所以拍会上的所有拍品均是赝品。我觉得坐在上面的所谓钱币专家均未辨出真假。用105万拍走者如同安思远一样,是在玩自己不懂得东西,所以上当。

拓制赝品契丹小字《萧徽哩辇•汗德墓志铭》

2007年10月,北京大学中国古代史研究中心的张希清先生和北京大学图书馆善本部的胡海帆先生联合主持,在北京大学图书馆给我举办了一周时间的“契丹文字拓本精品展”,把我几十年罗致的契丹文字拓本收藏向世人展示了一下。

展览结束后,胡海帆先生打电话对我说,他得到一件信息:北京朝阳区高碑店的民间科举匾额博物馆收藏着一件契丹文字的墓志,让我抽时间去看看。朝阳区文化局文物科长曹彦生原是李桂芝教授的学生,我给他和关树东上过一学期的契丹文字课。我立即给曹科长打电话,请他与科举匾额博物馆沟通,给我创造一个去察看契丹字墓志的机会。没多大功夫,曹科长回电话说,科举匾额博物馆的馆长是姚远利,已经与姚馆长联系好,我随时都可以去察看或拓制契丹字墓志。并且告知我姚馆长的电话号码。

我当即给姚馆长打电话。姚馆长在电话里说:“欢迎您随时来博物馆察看或拓制契丹字墓志。不过您不来也行。因为我收藏的契丹字墓志您已经看过了。”我说:“我们从来不相识,我怎么会看过您的墓志呢?”他说:“我收藏的这块墓志就是北京石刻艺术博物馆不要的那一块。”我问:“您知道我对这块墓志的看法吗?”他说:“知道。您说是赝品。”我说:“您既然知道我说是赝品,您为什么还买?”他说:“落价了,由6万元落成了2万元。推销的人说‘刘凤翥说是假的,也有人说是真的,真假难辨,您就权且当假的买,万一是真的您就捡漏了。’我觉得做工很细,因此我就买了。”由于此墓志我已经看过,知道其为赝品,也就没有去察看和拓制的激情了。

2011年6月,我收到吴英喆先生惠赠的他和杨虎嫩教授合著的英文专著《契丹小字新资料》(2010年12月荷兰莱顿环球东方出版社出版)。书内刊布了《萧敌鲁墓志铭》和《耶律廉宁墓志铭》的拓本照片和契丹小字排印本。在书的扉页上还印着“谨将此书献给契丹文字的两位前辈——清格尔泰和刘凤翥先生”,使我非常感动。

我通过仔细观察《萧敌鲁墓志铭》和《耶律廉宁墓志铭》的拓本,发现两件墓志确实是赝品。《萧敌鲁墓志铭》是根据《萧奋勿腻•图古辞墓志铭》所伪刻,把墓志主人设计为萧奋勿腻•图古辞哥哥的长孙。《耶律廉宁墓志铭》是根据《耶律奴墓志铭》所伪刻。我当即写了《再论萧敌鲁墓志铭为赝品说》和《再论耶律廉宁墓志为赝品说》两篇拙稿发表在当年的《中国社会科学报》。

我当时想到这些赝品可能是批量生产的,于是我就取出束之高阁的2010年9月27日收到的唐彩兰同志寄来的我当时就认为是赝品的一件拓本。我对唐彩兰同志寄来的拓本一研究,就发现了问题,原来它被设计为萧奋勿腻•图古辞的哥哥的二儿子萧德里辇•胡覩堇的墓志。墓主人被设计为萧敌鲁的二叔父。我又联想到北京科举匾额博物馆收藏的赝品墓志是否也与萧敌鲁有关联。于是产生拓制此墓志的念头。通过与姚远利馆长沟通,我与妻就于2011年6月前往北京科举匾额博物馆拓制该馆的赝品墓志。姚馆长也住在农光里小区,他让我们早晨7点在他的楼下等着,坐他的汽车与他一起去博物馆。到了科举匾额博物馆,只见博物馆是雕梁画栋的非常气派的四合院式的楼房,民间博物馆有这样的规模,实在出乎想象。

赝品墓志在北楼上馆长办公室旁边的楼道里。我们立即拓制。那天的天气非常热,虽然一再擦汗,汗珠子仍偶尔滴在拓片上。一上午就把志石和志盖拓完了。

回到家中,我把拓片一研究,果然又有收获。原来墓志主人被设计为萧奋勿腻•图古辞的哥哥的三儿子萧徽哩辇•汗德。被设计为萧敌鲁的三叔父。作伪者给萧奋勿腻•图古辞的哥哥设计了三个儿子、七个孙子,往上还加了数代祖宗。还有耶律玦(被设计为萧德里辇•胡覩堇的岳父)之类的亲戚。这样就可以批量生产约20多个墓志。现在我们知道的是4个。我猜想其它几个可能被另外的民间博物馆或收藏家个人买走了。这些民间博物馆或收藏家认为买到了价值连城的无价之宝而秘不示人。我相信终有一天会见天日。

鉴定赝品《萧旼墓志》

2004年7月26日,在赤峰结识了在南京大学读博士的徐琳。她取得博士学位后来北京故宫博物院工作。2014年6月6日下午,徐琳同志来电话说,他们博物院有一块辽代墓志,两面有字,一面为汉字,一面为契丹字。接着,她往我的电子信箱中发来墓志的拓片照片。我非常高兴,立即把汉字墓志输入电脑,一直输入到次日凌晨两点才输入完。6月7日,我通过仔细研究汉字和契丹字志文,发现墓志不是辽代的,是金代的。墓主人是萧旼。经过与徐琳同志多次电话沟通,才知道《萧旼墓志》的所有权目前并不属于故宫。是某人2005年送来故宫,说是要捐献给故宫。故宫方面说请人鉴定一下再办理捐献手续。办手续时要给捐献者一张捐献证书和一笔奖励费。但欲捐献者把墓志扔下后再也没有露面。墓志至今没有办理捐献手续,也没有登记。因而墓志所有权不属于故宫,仍属那位欲捐献者个人。

故宫的郭玉海先生于2005年对《萧旼墓志》进行了拓制。郭先生通过徐琳把他拓制的拓片拍成照片发给我请求鉴定,并授权给我研究发表。墓志已经断为左右两半儿。拓本拼接后所残缺的字并不多。墓志为灰色砂岩质,高96厘米,宽100厘米,厚13厘米。墓志是根据1999年出土的《萧太山和永清公主墓志铭》提供的线索瞎编的所谓萧太山和永清公主的二儿子萧旼的墓志铭。是不折不扣的赝品。

我根据郭玉海先生的授权,写了《为赝品说》于2014年8月10日在翁牛特旗召开的“第二届国际契丹学研讨会”上宣读。后来发表在《赤峰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5年第1期。我还给其它文博单位鉴定过文物,都是赝品。

20世纪的最初几年,是赝品契丹文字物件泛滥成灾的年代。文物市场上的来历不明的带契丹字的墓志铭、钱币、印章、金版画、银版画、铜佛像、图书、绘画、木活字、佛经、符牌等全部是赝品。我接触的赝品实在是太多了,见得多,认识就深。批驳和揭露赝品是当今契丹文字研究工作的重要内容之一。能否能鉴别赝品是区别是否进入契丹文字学术殿堂的试金石。我虽然已经进入杖朝之年,垂垂老矣,但也愿为批驳赝品和揭露赝品而不懈努力。生命不息,奋斗不止。

责任编辑:曹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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