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学要义》：试将老火煮新茶

孔世平（中央党校研究室）

《国学要义》，夏海 著，中华书局

中国古人认为读书一事，最好与自然的变化相呼应。致力于国学研究的傅佩荣先生则认为，春宜读孔，夏宜读庄，秋宜读老，冬宜读孟。按照傅先生的说法，其实四季皆可读经，唯所读经书有别而已。去年冬末，中华书局出版了夏海先生的《国学要义》。顾名思义，这本书侧重于对国学经典进行义理的阐述，正适合在冬季研读。从冬天翻第一页，到读完合上书，不觉已到春柳半黄、春风荡漾的季节，而写完这篇短文，则已是炎炎盛夏。由此想到多年以来，夏海先生不论寒暑，严肃认真、孜孜矻矻，以弘扬国学为己任，令人感佩不已。研究国学之于夏海先生，不仅是追求学问，更是寄托精神。这正是中国历史上国学传承的精髓所在。

历史上中国人对待国学，既为阐明义理，又将其运用到治国安民的实践中去；既为追求学问，又付诸于人生的实践；既为继承圣贤的教化，也致力于德性与操守、思想与行为的自证，所谓“文质彬彬，然后君子”“人人皆可为尧舜”。

在国家命运和个人命运的四季交替中，或于寒彻中履冰践霜，或于春色中濯泉挹芬，国学都能提供一种继续前行的强大精神力量。处江湖之远，可循老庄之迹，修养身心；居庙堂之高，可师孔孟之说，建功立业。于顺境之中，可抱为而不恃的谦抑之德；于逆境之中，可行磨砖作镜的坚毅之道。在几千年沧海桑田的历史变迁中，守着国学这个精神家园，中国人创造文明，建设国家，耕耘故土，塑造自身。只是到了近代，列强欺凌，国运衰微，中华民族面临五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在救亡图存的巨大压力之下，对国学的质疑才开始出现。不过，也正是在近代中学、西学的相互激荡中，国学被注入了西学的、现代性的新因素，大量西方学术著作的译介及传播，以及中华民族近代以来深重的灾难，使国学的发展增强了自省、自新、自信的新力量。从某种意义上说，近代以来有识之士对国学的整理、反思、弘扬，促进了新文化运动，为中国探索救国救民的发展道路，创造了广泛而深厚的基础。现在，我们比历史上任何时期都更接近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目标，弘扬优秀中华传统文化，严肃认真地挖掘国学的时代价值，涵养民族精神、增强文化自信和价值观自信，尤为迫切。

夏海先生的《国学要义》在继承近代以来衮衮学人贯通西学和国学从而在更深层次上显明国学的历史意义和时代价值的基础上，力图通过对国学基本概念的梳理、阐述，起到纲举目张的作用，奠定国学的逻辑底座。本书分上下两篇，上篇对国学主要经典进行了总的阐述，其重点在“五本书”，即《老子》、《论语》、《孟子》、《大学》、《中庸》。下篇对国学的基本概念进行了阐述，其重点在“十个词”，即道、仁、义、礼、智、信、孝、廉、耻。在这里，作者当然不是讲求“一五一十”的形式美，而是试图从本源、主流上来把握国学的基理要义。

作者以儒学为主体来界定国学是恰当的、实事求是的。以“五本书”为入国学殿堂之津梁，是做了深入思考的。诚如作者所言，儒道两家经典虽多，但真正能够体现儒道基本义理的是《老子》和“四书”，学好这五本书，是掌握国学义理的主要途径。

通过对“五本书”的品读，作者在下篇进一步提炼概括出“十个词”，亦即国学的十个基本概念。在这里，作者运用逻辑分析的方法，尝试以概念为基元，构建国学演变的逻辑框架。自西学东渐，很多学者都在努力尝试通过逻辑分析的方法对国学进行现代性建构。在国学热的今天，这种努力尤为重要。从国学的推广看，传统的国学并非是从基本概念出发来构建其体系，其基本概念往往不易准确把握，故而，社会上很多人虽然热衷国学，但也存在着对国学一些核心的基本概念或者错解误读，或者茫然无绪却振振有词的问题。这不仅不利于国学的推广，反而会将国学污名化和矮化。从国学的时代价值挖掘方面看，中国古人对国学的认知、思考以及体验，和今人有着很大区别。不加分析整理的好古追远，囫囵吞枣，并不能发现到国学所具备的时代价值，无益于提高我们的文化自信。作者在对国学的十个基本概念进行梳理时，遵循着词义——本义——发展——时代价值这样解构、建构的逻辑线条，辩解词义以为春华，阐明内容以为秋实，梳理历史的发展变迁以为枝叶，提炼时代价值以为根本，可以说是国学概念的一个思维导图。这使得读者对国学的基本概念可知、可识、可思，乃至于可发愿躬身践行。这是《国学要义》的出发点，也是作者深心远虑所在。

“文武之道，未坠于地在人”。在国学的殿堂里，需要既勤于磨砖作古镜、又善于老火煮新茶的求索者和奋斗者，需要更多的著述者和阅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