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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世界,万般因果:雕版印刷术的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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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印刷史研究》,辛德勇 著,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金风玉露不相逢

在历史长空中,人们的智慧之光常如星辰闪现。其中一些灿若恒星,辉映万载,另一些则如流星划破夜空,灵光瞬现后又重归寂灭。还有一些如草蛇灰线,明灭千年,终于在某一天如惊雷震破长夜,盛放出漫天绚烂的星光,引世间万姓仰首赞叹。

雕版印刷术的产生,正是这样漫长而曲折的故事。在人们的印象中,这种被称为刊书的技术,是将柔软纸页覆上刷有油墨的刻字木板,印出一篇篇文字,装订成册,流传人间。然而在这种场景正式出现之前,似曾相识却又全然不同的画面,早已出现了上千年。

远古的人们用木条和石器在陶罐和树皮布上压出花纹,帝国的工匠们用模具在砖瓦上烧制出祈福文字,公文和封泥上留下印鉴的痕迹,石碑上的铭文供人们拓印求索,道士的桃木印章上刻着驱邪文字……这些看起来似乎都是雕版印刷的预演,只要将它们覆纸印册,刊书便水到渠成。

然而这一切却迟迟没有发生。文书上的玺印只代表着一时一事的信用,不需要印出千纸万页,书生们摹写拓片,也只在师友和同好之间观摩。砖瓦上的祈愿词很快会被砌入建筑,随身佩带的枣木大印只为辟邪。类似的印章、印陶和印花布出现在世界许多地方,但这些零散印记的目的并不是用来传播,它们不会变成连续的书章,更不会走进普通人家的书斋案头。

倘若光阴一直这样徐徐流过,纵然千百年之后,人们依旧只能一字一句地手抄经典,绢布上印染的凤凰牡丹,终究不会变成读书人手中的经史子集。印板与书籍之间似乎只隔一步之遥,但却如同两条平行的河流,各自安好,永不相逢。

这破局的机缘,究竟要出现在何时何处?

开元盛世的佛迹传说

时光进入唐代,丝路与海路上隐隐传来天外梵音。据说在遥远的天竺,只要制出千百万张佛塔图像,就可以看到神灵真身显现,于是人们将木板雕成凹凸的佛像,在沙土与绢纸上压出痕迹,放置野外,任万千佛影飘散于天地之间,修成无上功德。

这风潮也传到东土大唐,求法的僧人与远征的将军带回天竺的佛印,在长安印纸分发。此时的佛印仍未脱开印章的特质,莲台上的法师们也依然讲述着佛陀修行与降魔的传奇,隔着一层人间烟火,与世事悲欢遥遥相望。人们聆听教诲,却未曾想过要让佛像和经咒充盈自己的生活空间。千秋功业,还需一瞬点化的机缘。

时光终于流到开元年间,梵音从千山万水外动地而来,被后人称为开元三大士的高僧们从异域带来新的密教经典。他们讲述着极乐世界的千般安好,地狱的百种轮回,告诉芸芸众生如何趋善避害,将今生的愁怨修成来世的福祉。

深经奥义从未像此时这样,与每个普通人的命运紧密相连。盛世的荣光里依然有疾病的苦痛与生死的恐惧,朱门红墙下也难免藏着求不得的遗憾与别离的忧伤。人间万苦终要寻一个出口,超脱的法门似乎就在重重佛像与经咒之间。然而未曾专习画工的双手绘不出佛的模样,写惯了行楷的笔端描不出梵语文字,只能期冀画师与刻工们雕出印版,重现繁难的异域图文。

于是大唐的诸多印版应运而生,人们捺出千万张佛像与经咒,将它们奉在家中,携在身旁,藏在随葬的衣物里,相信着无论生前逝后,这字纸总能引领自己前往极乐净土。人们的祈愿与日俱增,纸上的图像与文字也日渐繁复,小型印版已不能再满足人们的渴求,它们被排列成四幅一体,组成如卍字或回字般旋转的图案,很快又被合刻为一体。当整片大幅木版刷墨覆纸,印出千百页图文流传天下时,终于开启了刊书的序章,金风玉露从此相逢,电光石火般盛放光华万丈。

然而这只是一个开端。人们顿悟出触类旁通的商机,让新生的刊书技术蔓延到生活的每个细节。从经书到历书,到占梦与相宅手册,又有家用针灸方和初学教材,一种种新付梓的书籍承载着或深或浅的知识,如同延绵的灯火,在暗夜中点亮辽远的丝路,从天际直到长安。

芸芸众生与智慧之门

回望这段传奇,会看到雕版印刷术的产生,实际来自一种意外的机缘。刊书的受众本应是读书人,但密教流行而引发的印经之风,却让达官贵人与贩夫走卒都卷入其中,竞逐不已。无论是否识得文字,都期待着神明赐福,这使得初生的技术瞬间拥有了最广阔的市场,自下而上席卷式的需求,远远超出了刊书事业本应有的消费体量。在传统农业社会里,读书人本属小众群体,他们对阅读的需求,千年来已被手抄书卷满足和限制。然而开元年间的这场风潮却贯通了三教九流,让无限商机促成无尽灵感,反向培养出各种需求,而在中晚唐新衍生出的历书灸方等印品,也无不与普通人的日常生活息息相关。

在此前漫长的岁月里,或许也曾有人想象过与后世刊书相似的工艺,但在成本与收益的衡量下,只能如萤火消逝于长夜,无法照亮更远的路程。从创意初生到流布天下,中间难以逾越却又终究无法忽略的,永远是期盼着岁月安好的芸芸众生。人们的悲欢与祈愿催生了技术的初生与流传,他们对幸福生活无孔不入的期待,促成了工艺的完善与扩展。

而在遥远的天竺,虽然早已有佛印,但在这片没有造纸传统的土地上,人们常常只能用贝叶抄写经书。坚硬平滑的叶面无法印出清晰的图文,初生在恒河的种子未能在当地发芽,它飘向遥远的丝路,在东土落地生根,绽放出盛世莲华。

雕版印刷术终于诞生在大唐,而在这一天正式降临之前,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早已在冥冥之中准备了千百年。那些柔软的纸张,坚实的木板,灵巧的刻工,华彩的文字,千头万绪终于交汇,尽数融入新生的刊书技术中。那些拥有悠久刻碑印布传统的城市,也将成为名扬天下的出版业中心。三千世界,万般因果,明灭的星光终获永恒的生命,并将在两百年后的神州大放异彩。刊书事业会伴随诸多赵宋年号流行中土,它让原本无缘读书的孩童接触到平价书本,激发出对学业的好奇,让渴求知识的学人阅读到更多经典,一代代积累出高远的成就,让无数匠人商贩在新兴的行业里谋求生机,让更广阔的天地山水变得富庶安康。来生的轮回毕竟太渺远,这一页页字纸才是现世生活中,真正的普渡众生之门。

《中国印刷史研究》中重现的,正是这样一段探寻历史脉络的故事。人间事千回百转,每一件都自有其水到渠成的生命源流,并因此出现在时空坐标系的某个特定位置。开元盛世的丝路上,来自异域的风潮与本土的古老传统终于相会,在存留至今的敦煌文书里,依然能看到当年印沙佛会的盛景。一盏盏明灯燃起,照亮茫茫夜空,梵铃与诵经声里,祈福的人们在新春的河沙岸上印下层层佛迹,它们终将变成千般文字登临纸面,承载着文明与希望,飞向万户千家。一人的低喃终于汇合成千万人的齐声吟唱,天门豁然洞开,仙乐声起,佛陀露出安然的微笑,凝望着漫天花雨飘向人间每一个角落——

从此,便是万世光明。

责任编辑:An Juny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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