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平凹：秦岭和秦岭里的我

贾平凹 作家，陕西省作家协会主席。1987年出版第一部长篇小说《商州》。代表作还有《浮躁》《老生》《极花》《暂坐》等。2008年，《秦腔》获得第七届茅盾文学奖。2011年，出版67万字的长篇小说《古炉》，获得“施耐庵文学奖”、第四届“红楼梦文学奖”。

《秦岭记》，贾平凹 著，人民文学出版社

被誉为“文坛常青树”的贾平凹，自1973年发表文学作品以来，从事文学创作已近50年。《秦岭记》是贾平凹第一部以“秦岭”命名的作品，也是他的第19部长篇小说，再一次证明了“文坛劳模”这一称号实至名归。

从商州到秦岭，贾平凹步履不停，以一部部扎实的作品，呈现出自己文学创作的求新求变，可谓每部都是一次“变脸”，文体也愈加丰富多彩。这一次，贾平凹重返生于斯长于斯的秦岭大山，携带《山海经》和《聊斋志异》等所蕴藏的传统文化基因，将秦岭里的物事、人事、史事悠悠道来，奉献出一部在心里累积经年的秦岭山川草木志、动物志、村落志、人物志。

沉浸创作仿若“冬虫夏草”

2017年写《山本》时，贾平凹写到秦岭。2021年再写《秦岭记》，写毕，他却不知还能怎么去说秦岭。在贾平凹看来，秦岭可谓“顶天立地，势力四方，混沌，磅礴”“秦岭最好的形容词就是秦岭”。

从2021年6月1日动笔，到8月16日完成草稿，近80天里，贾平凹闭门谢客，每天按照一章的速度来创作。他说自己是“冬虫夏草”，“冬季里是眠着的虫，夏季里草长花开。”

在贾平凹看来，相较于《山本》，《秦岭记》篇幅短，10多万字，不可说成小说，散文还觉不宜，也有人读后以为是笔记体小说。“写时浑然不觉，只意识到这如水一样，水分离不了，水终究是水，把水写出来，别人用斗去盛可以是方的，用盆去盛也可以是圆的。”贾平凹坦言道。

“生命就是某些日子里阳光灿烂，某些日子里风霜雨雪……”《秦岭记》中的这些感悟来自贾平凹70年来的生命洞察。这些语句没有花哨的修辞，所有的文字就像是从土地中生长出来一样，朴实无华而又充满真诚与灵性。就像贾平凹自己说的那样，所写的秦岭山山水水、人人事事，未敢懈怠、敷衍，努力写好每一个句子。

以志怪笔法拓展创新

对应着秦岭的混沌磅礴、浩瀚无边，在《秦岭记》中，年逾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的贾平凹破除文体疆界，自觉承续中国古典文本传统，又在意趣笔法上自成一格。创作这部作品时，他说：“不想写现在流行的小说与散文，想突破文体疆界，写出不一样的东西。”他认为，小说可以借鉴散文笔法，散文又何尝不能吸纳小说笔意，于是不一样的《秦岭记》诞生了。

“笔记小说古已有之，鲁迅曾将这种内容较为驳杂、写法较为自由的文类大致分为‘志人’和‘志怪’两种。《秦岭记》两者兼有。行文貌似实访照录，本事趋于志异奇谈。阅微杂览间，隐约可见生存的时变境迁之痕、风俗的滤浊澄清之势，以及山地深处的人生底细和生活况味。”《人民文学》杂志主编施战军这样说起《秦岭记》的文体特色。

有评论家说贾平凹早在写《商州》的时候，已在内心向《山海经》致敬，后来的很多作品中，也隐约可见《聊斋志异》的故事讲法。贾平凹曾在接受采访时坦言，自己真正研读《山海经》是60岁以后，同时读了《庄子》《左传》《尚书》等经典，既感震惊也受启发。

在《秦岭记》中，故事带领读者突破局促狭窄的现实，进入到一个混沌磅礴、雄浑开阔的境地，让读者产生对传统文本的兴趣和想象，产生阅读当代的《山海经》《聊斋志异》之感。

秦岭是创作的根基

“我就是秦岭里的人，生在那里，长在那里，至今在西安城里工作和写作了40多年，西安城仍然是在秦岭下。”作为土生土长的秦岭人，贾平凹在《秦岭记》后记中这样写道：“我笑我自己，生在秦岭长在秦岭，不过是秦岭沟沟岔岔里的一只蝼蚁，不停地去写秦岭，即便有多大的想法，末了也仅仅把自己写成了秦岭里的一棵小树。”

贾平凹“一直在写秦岭”，“秦岭”也一直是贾平凹的创作根基、灵感源头。正如他自己说，几十年过去了，我一直在写秦岭。先还是着眼于秦岭里的商州，后是放大到整个秦岭。如果概括一句话，那就是：秦岭和秦岭里的我。

《秦岭记》中，贾平凹笔下的山川、草木、花鸟、虫鱼都是有灵性的，它们不仅有自己的生活态度、生命姿态，还不断地以自身的存在状态和时间因缘无言地提醒着每一位进入“秦岭”或者生活在“秦岭”里的人：尊重传统、敬畏自然、护佑生态，方为人与天地万物的共存法则。这部作品可以说是人文与自然的“双向奔赴”。

论及故乡秦岭对贾平凹创作的影响，作家莫言曾这样说道：“贾平凹先生的故乡在南北会合地，这种南方的灵秀、北方的粗犷之间，对一个作家的创作心理的影响，以及西北地区的文化跟中原、南方的文化之间非常微妙的一种结合，我觉得这形成了贾平凹先生的很多深层创作心得。”

回顾这些年写秦岭的变化，贾平凹表示，年纪大了时的作品或许少了年轻时的那种激情、浪漫、优美，可年纪大了时的作品比年轻时更多了体会到的人生的、自然的、生命的一些智慧性的东西。

有很多朋友总是疑惑贾平凹怎么还在写、还能写，贾平凹这样阐释自己亢盛的写作欲：“对于秦岭，可说的还没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