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春五月,纽约最美的季节,由中国出版集团公司下属多个成员单位组成的学习班,在曼哈顿第五大道的纽约佩斯大学,接受为期两周的数字化出版与版权培训课。
“技术对抗传统”的诘问
当写作愈加困难的时候,人们需要在下笔之前,有更多的时间去构思。
今年春天在美国第一天的第一堂培训课就有被当头棒喝的感觉:“技术对抗传统”、“乔布斯对抗上帝”、“是敌是友?”、“消灭亚马逊!”这些令人惊愕的言辞,对于来自同一个地球上遥远的东方国度、正享受着传统出版业繁荣余晖的我们,这些都让我们惊诧不已。
对于数字化出版近乎文盲的我,随着课程的展开,开始一知半解地了解到数字化在美国出版行业的全面应用,以及技术与资本带给出版业的可观收益,也慢慢体会到那句“技术对抗传统”“是敌是友?”的诘问,实质是美国乃至全世界出版业,面对时代进化所感到的困惑。而我敏感的文学神经瞬间激活了记忆,回想起早在2007年悉尼作家节上,听到过的同样的发问。那是曾任澳大利亚作家协会主席、澳大利亚作家基金会主席阿瑟丹先生的演说,题为“讲故事从石器时代到电子时代的变迁”。
“毫无疑问,现今以讲故事为生的人仍有头脑和嗓子,但也几乎都有:电脑、文字处理软件、电子邮件、谷歌搜索引擎。语音识别系统已经发展到仅仅通过语音命令,就能写作、编辑、修改和版式设计。问题是,这些变化改善了我们的写作吗?”
显然,当年阿瑟丹先生或许只针对技术带给文学创作的冲击。眼前,风度翩翩的美国《出版视角》(又译《出版瞭望》)杂志的主编兼创始人Edward Nawotka先生,正在投影幕布前,一张张推开幻灯片,以简洁而风趣的语言,为我们展开数字化出版全球现实的一角。亦正亦邪,喜忧参半。
我们看到,为防止不当竞争或保护本国图书市场,2014年法国议会以颁布法律的形式,不再允许亚马逊在法国图书销售中种种促销措施或享有免费运输优待。在技术高度发达的德国,电子书的销售份额虽然尚且停留在不足10%的市场份额阶段,但为抗衡亚马逊,德国三家出版社毅然结盟,占领本国数字出版高地,基本垄断了德国的电子书销售市场。在电子书市场萎靡的法国,成立仅14年的Bragelonne出版社,借由电子书阅读的隐蔽性,出版法国少有涉猎的科幻及爱情小说等门类的电子书从而取得意外商业成功。在经济发展落后地区,电子书可以更为经济高效地向大众普及阅读,是文明延伸的有力推手。
数字化将令出版社角色转换
出版社需要以作者福祉为第一宗旨,完成向作者代理人角色的转换。
放眼未来,对于数字化深入出版业的大格局,Nawotka先生特别提出:这是一场亚马逊对抗整个传统出版业的较量;大众图书市场必将更趋向于对读者的量身定制:包括按需制作、直接销售、快递到户;由技术便利带来的自出版(self-publishing)的趋向,首当其冲是迫使传统出版社历史角色的转变,亦即在所有出版相关业务环节中,出版社需要以作者福祉为第一宗旨,完成向作者代理人角色的转换。
与此不谋而合的是,悉尼的阿瑟丹先生也曾这样说:
“通过网站,作者可以随意将自己的作品公之于众。换言之,你可以写作文字、制作电影,然后发布;不需要任何出版商、制片人,不需要任何人。一句话,切断中间人。”
虽然,眼前的Nawotka先生所预测的与当年阿瑟丹先生所担忧的如出一辙,我仍难以想象,终有一天,庞大的出版公司瘦身缩水成一个个作者的代理人。
在Nawotka先生给我们掀开数字化出版全幕的一角之后,美籍日裔Jeffrey Yamaguchi先生又在有关出版及图书的数字化营销方面,例举众多具有实操性的案例,证明着数字化营销平台包括网站、社交媒体、播客等,无论对图书营销还是作者以及出版社的品牌经营,都具有无可比拟的积极意义。有趣的是,Yamaguchi先生特意举例在美国针对诗歌创作——这一文学最高表现形式,成功进行数字化营销的案例。
Yamaguchi先生特别提到通过数字化平台,能够更加及时地关注到文学新秀黑马。其中,storybundle.com是美国一个网罗各种文学新手的网站,热爱文学的写手们会在这一网站发布作品,而影视投资也会对这样的网站颇为关注,并从中选取可以改编的作品投资,并已产生一些成功案例。
新技术带给出版无限可能
技术已经给出版甚至是文学创作提供了无限的可能,技术的福利也正在这一领域继续叠加蔓延。
两周的培训课程中,先后登台的还有多位提供数字化出版解决方案的技术男,他们从最简技术层面、到商务成本预算,甚至包括法律可能性,都给我们进行完整的图解,展示在美国自出版一部形式完美的图书是何等轻而易举的事!甚至是具有独特排版风格的诗歌集!
看似技术已经给出版甚至是文学创作提供了无限的可能,技术的福利也正在这一领域继续叠加蔓延。而这一切是否足够?遥远的2007年的悉尼,阿瑟丹先生不无担忧地说:
“在某些网站上,如果有足够多的人喜欢你的作品,那你就能挣到钱。这对写作者而言是一个充满机会的崭新世界。这叫作‘使用者决定内容’。”
“几乎所有的‘使用者决定内容’的作品都是篇幅短的。因为构思和创作长篇巨著需要的投入很大,时间、精力和献身精神,而很少有人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才投身进去。”
紧随佩斯大学培训的正是2015纽约BEA书展。传说中与美国传统出版业关系并不美妙的亚马逊公司,恰恰正是美国翻译出版世界文学作品(包括中国文学)数量最多的机构。人民文学出版社在书展上与亚马逊公司联合举办一场“新媒体时代跨文化文学作品翻译与出版”活动,并发布了作家冯唐的小说《北京,北京》亚马逊版新书。早已声名鹊起的作家冯唐感慨坦言,回想自己所走过的文学道路,在今天技术产品如此丰富便捷的环境中,想在文学创作的大盘中脱颖而出,会是何等的艰难!然而,犹如《北京北京》在亚马逊的翻译出版,正是依靠亚马逊这样的技术及其平台,才使得更多优秀的文学作品跨越地域语言的实际障碍,轻身走向更远更大的世界。
这一番话恰恰回应着从悉尼经纽约回北京的轨迹。身为文学理想主义者,我深深地理解阿瑟丹先生的忧心忡忡,是一心向着文学的。我更欣然接受《出版视角》杂志主编Nawotka先生在讲座结束语中的重申:“出版的意义,远不囿于任何呈现它的形式,而在于它对文明与进步的传播。”这一寄语是面向出版这一广阔视野,也面向文学出版,不论今天还是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