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导活动 | 部门工作动态 | 集团新闻 | 媒体关注 | 图片新闻 | 视频新闻 | 专题报道 | 一周回顾

袁越:我喜欢琢磨一些严肃的问题

据说每个人小时候都会经历一次精神冲击,那就是第一次知道死亡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当我第一次知道包括我在内的每个人迟早都会死而且死后永远不会再活过来的时候,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在那之后我就开始做关于死亡的噩梦,过了很长时间才从怕死的阴影里走出来。

小时候还有一件事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就是外公给我看了姜氏家谱。那上面虽然只记载着五六代人的姓名,但还是把我惊呆了。

我第一次意识到每个人都是有爸爸妈妈的,爸爸妈妈也有爸爸妈妈,这条链可以一直延伸下去,永远没有尽头。于是我的心思又被这件事缠住了。每次看到姓袁或者姓姜的历史人物都会觉得他很可能就是我的祖先,日常生活中遇到这两个姓的人也会格外留意,觉得他有可能是我的远房亲戚。

上中学后,我仍然会不时地做关于死亡的噩梦,但我的兴趣点却越来越朝祖先的方向转移。尤其是在生物课上学了进化论之后,我发现如果一直往前追溯的话,我的祖先很可能是一条鱼或者一只虫子,直至追溯到某个单细胞生物。每次想到这一点都会让我莫名兴奋,觉得生命真是一个很奇妙的东西。

我大学选择了生物系的遗传工程专业,毕业后如愿成了一名科研工作者。科学的核心就是探究事物的发展规律,从而更好地了解历史并预测未来。多数人似乎更关心后者,因为预测未来意味着提前做好准备,让生活变得越来越好。历史研究往往被认为是一种个人趣味,没啥实际的好处,“钱”景也有限。

我一开始也是更看重后者,但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加,我却越来越对前者产生了兴趣。我发现历史研究很像侦探破案,历史学家研究的是已发生过的事情,真相只有一个,标准明确。相比之下,未来学家有点像算命先生,比的是口吐莲花的能力,寻找真相反而是次要的事情。

加入《三联生活周刊》后,我在杂志上开了一个科普专栏,专门报道最新的科研成果。我利用这个平台写了好几篇文章,向读者介绍了人类学研究的新进展。这是个相当严肃的话题,似乎并没有多少人感兴趣。由于历史原因,对此事感兴趣的人普遍存在很多理解误区,比如至今还有不少受过良好教育的知识分子相信“北京人”是中国人的祖先。

从2010年开始,人类学研究领域接连爆出了好几条重大新闻,在欧美各国引起了轰动,但国内媒体却鲜有报道,大家似乎都不太明白这些新闻背后的真正含义。比如2015年,中国考古学家在湖南的一座山洞里挖掘出了一批古人类牙齿化石,在国际上引起了很大争议,但国内很少有人明白大家争的到底是什么。

于是,我觉得有必要借此机会把整个人类学研究的历史梳理一番。因为我一直关注这个领域,对这类研究的历史了解得比较清楚,所以这个选题进行得相当顺利,从采访到最终成文只花了三个多月的时间,算是很快了。

尝到甜头之后,我又说服主编让我再试一次。这一次我决定做一组关于长寿研究的报道。一来,我从小就怕死,一直关注这方面的研究,对这个领域也相当熟悉,不用从头学起。二来,这个领域和人类进化一样,在最近几年突飞猛进,取得了一大批极有价值的成果,非常适合做一个阶段性的总结。

为此,我专程去美国采访了全球最顶尖的衰老研究专家,然后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写了五篇文章,把这个领域的历史和现状做了一次全面的梳理。这组文章表面看似乎是一个关于死亡的话题,但实际上大多数人最关心的是具体的疾病,而不是衰老这个看似无解的问题,所以我花费了很多笔墨解释死亡为什么不一定是所有生命的归宿,以及为什么生命会进化出死亡这个看似不合理的性状,最后又用一篇文章解释了“活”到底意味着什么。

我喜欢琢磨这样的终极问题,因为我相信只有先了解死是怎么一回事,才能真正了解生的意义。

完成了这个选题之后,我很自然地就想应该再写一个,凑成“人类三部曲”。按照一般的逻辑,最后这部一定得是关于大脑的,毕竟这是人类最引以为豪的地方。我最初打算写想象力的神经基础,之后又想过写理性思维到底是怎么进化出来的,但想来想去,觉得人类最核心的特征并不是想象力或者理性思维,而是创造力。事实上,创造力包括了想象力和理性思维,这才是真正的母题。

2018年初,我利用去美国出差的机会在书店里买了好几本与此有关的教科书和通俗科普书,然后花了半年多的时间自学了创造力这门课程,最终定下了文理兼容、以文为主的写作基调。我觉得科学领域的创造案例太多了,旧的成果不需要采访,新的成果解释起来太困难,艺术领域的创造力不分新旧都有意思,写起来也相对容易一些。我利用以前在艺术圈积攒下来的人脉找到了几位被大家公认为最有创造力的当代艺术家,然后以他们的经历为线索,写了一个关于创造力的故事。

在这组文章里,我不但把人类的创造过程梳理了一遍,而且把生命定义成大自然最伟大的创造,然后把人类的创造力和生命的进化能力联系在一起,论证了两者在原理上的相似性:它们全都不需要上帝的参与就能实现。

最后这点非常重要。我花了两年时间研究这三个问题,最终目的就是想在不借助上帝的情况下对人类这一物种的出现和成功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我试图回答的这三个问题都是人类的终极问题,每个有头脑的人肯定都想知道答案。因为能力有限,古人穷尽毕生精力也无法解释地球上为什么会出现生命,为什么又会出现人类这样一种具备高级智慧的生物,我们又是依靠什么才创造出了今天的世界。于是,古人只好祈求神祇,让它来解释这一切。感谢现代科学的飞速发展,今天的人类已经初步具备了解答这三个问题的能力,我所做的就是把目前已知的最佳答案和推理过程写出来,让大家知道我们不但不需要上帝就能被进化出来,而且也不需要上帝就能解释整个创造过程。

除了解释生命之外,宗教信仰的另一项重要功能就是提供精神安慰。如果一个人打心眼儿里相信人死后还会复生,那他就不会再害怕死亡了。但在我看来,科学具备同样的功效。当我明白了地球上的所有生命共用同一套基因密码,当我理解了生命的诞生和死亡都是怎么一回事之后,我就再也不害怕死亡了,因为我的身体属于永恒的基因,我的思想因为我的努力而传给了后人,死有何惧?

在创作“人类三部曲”期间,我插空采访了微软公司的创始人比尔·盖茨先生。离开微软后,盖茨创立了一个基金会,把全部的时间和精力都交给了慈善事业,尽一切可能去帮助地球上那些不幸的人们。从某种角度讲,盖茨接了教会的班,因为最早的慈善组织大都是教会办的。可是,盖茨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表达过反宗教的立场,因为他觉得教会歪曲事实,做出了很多糟糕的决定。问题在于,如果没有了宗教信仰,人类依靠什么来相互帮助呢?

盖茨在一次私人饭局上表示,他非常希望能出现一个全新的宗教来代替旧的宗教,好让全世界的人不再相互仇杀。我问他,科学能否担当此任呢?盖茨表示反对,他觉得科学只是工具,既可能办好事也可能办坏事,不能成为新的宗教。这一点我同意他,但我仍然相信科学有可能扮演一个类似的角色。

比如,我写“人类三部曲”,就是想通过这组文章向大家传递这样一个信息,那就是今天世界上的所有人几万年前都是一家人,我们是同一群非洲居民的后代。今天,人类虽然被人为地分成了很多“部落”,彼此之间经常发生冲突,但我们其实是在共享地球这个生态系统,每个人的利益都是联系在一起的。

这个概念甚至可以扩展到整个生态圈,因为地球上的所有生命都源自同一个祖先,我们是相互依存的关系,每一种生命都不可能独立地存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所谓的“黑暗森林”,进化绝不是你死我活的生存竞争,互助才是进化的主旋律。甚至,已经有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银河系内几乎没有可能存在高等文明,我们是宇宙的幸运儿。

换句话说,人类只有这一个地球,它是我们唯一的家园。如果大家都能打心眼儿里理解这一点,这个世界一定会变得更好。必须指出,这套理论是科学,不是宗教。宗教教义是不变的,科学则自带一套强大的纠错系统,所以科学是一直在进步的,这就是我在《人类的终极问题》这本书里力求传递给大家的最新的信息。

责任编辑:袁思源

分享到:

主办单位:中国出版集团公司 网站维护:中版集团数字传媒有限公司   京公网安备 11010102002203号 中国出版集团公司 2009,All Rights Reserved 京ICP备12053001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