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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适与商务印书馆的第二次飞跃

1930年王云五任商务印书馆总经理,实行“科学管理”,既大刀阔斧地开拓,又“化整为零”地渐进,推动商务印书馆实现了第二次飞跃,使之列于世界三大出版社之一。是胡适以锐利的眼光、深刻的智慧、超凡的担当推荐了王云五,这是现代出版史上值得大书的“一件美谈”。

“不能永远如此办事,宜急觅替人”

1897年,上海一家英文报馆里的4个排字工人创办了商务印书馆。这几个没有多少文化的年轻人受西风的影响——“商务”两字就带上了商业竞争的意味,具有不同于一般国人的眼光和胸襟,5年后毅然以高薪聘请了大名鼎鼎的张元济主持编译事务,使这个印刷小作坊,走向了文化出版事业。在短短25年时间里,资金从不到4000元,以每年增长33%的速度,至1922年达到500万元;成为国内出版大擘,实现了第一次飞跃。

以1915年陈独秀创办《青年杂志》(后改为《新青年》)为标志的新文化运动刚起于“青萍之末”,张元济即敏感到新潮的压力与机遇。1916年9月6日,他在日记中提出要“用新人、知识较优者”。在后来几年,直至晚年,他一直持守这个思想。“新人!新人!”是他心中不断的呼喊。

1918年,张元济提出商务印书馆“永久之根本计划”三条,第一条便是“培植新来有用之人”。

笔者相信,此时张元济已经把眼光盯上了北大年轻教授胡适。张元济不是一般的人物,他曾参与戊戌变法,被光绪召见。他的学养和抱负,决定了他要物色巅峰人物。而届时胡适正英奇纵放,立于时代潮头,万人瞩目。

1919年4月8日,张元济辗转托人,“约胡适,月薪三百元。”可以肯定,胡适除了主持编译事务,不可能有其他安排;这意味着高梦旦辞职。但不知何故,此事没有了后文。

同年7月14日,张元济日记载:“梦旦晚饭后来谈公司大局,及一己之去留甚久。”时任编译所所长的高梦旦提出了辞职意向,与张元济不约而同。细思量,张元济背着高梦旦“约胡适”,有欠厚道;再思量,这又何尝不是“心有灵犀”的相通,无须言说的信任,和别样的坦诚。

8月2日,张元济日记载:“约翰卿、咸在会议室,告之梦旦拟辞职,我倍(辈)亦不能永远如此办事,宜急觅替人。”

1920年3月8日,张元济日记载:“余与梦翁谈,拟设第二编译所,专办新事,以重薪聘胡适之,请其在京主持……试办一年。”不知何故,这个计划也没有了后文。

1921年,商务印书馆董事会正式决定,派高梦旦专程北上,邀请胡适南下。历史大戏的开场锣鼓敲了几番,帷幕终于拉开了。

“我们盼你来做我们的眼睛”

当年4月,高梦旦赴北平,几次敲开了北大红楼西面不远的钟鼓寺14号的大门,这是胡适搬来不久的新住处。高梦旦极为客气地请胡适去“帮他的忙”,“我们那边缺少一个眼睛,我们盼你来做我们的眼睛。”他还说:“北京大学固然重要,我们总希望你不会看不起商务印书馆的事业。我们的意思确是十分诚恳的。”雄居远东最大出版机关的商务印书馆,财大却不气粗,烜赫却不气傲,就像春天的垂柳,是那样温柔的,是那样俯就的,是那样谦卑的。胡适开始婉谢,但终于不便坚持,答应暑假“去住一两个月,看看里面的工作。并且看看我自己配不配接受梦旦先生的付托”。于是,高梦旦要求胡适带家眷同去,并且重复提了几次,胡适都没有答应。

张元济自然极高兴。5月15日致函胡适表示:“不胜欢忭,且深望暑假既满,仍能留此主持,俾同人等得常聆教益也。”

6月23日,高梦旦又致函胡适:“此间关于编译事全赖先生主持。一切情形,非笔墨所能尽,可俟到沪面详。惟有一节不能不预定,则移眷是也。”家眷同往,高梦旦几次面请,现在又说,惟此事要“预定”。如果表示客气,也不必说得那么多,那么重,这就有点诡谲了。有学者认为,一向淳厚甚至有点古板的高先生,在这里使了个“半诳骗”,想用家眷拖住胡适,这是很有见地的。或许他们听到风传,胡适惧内,想通过好生接待,取得江冬秀的好感,对胡适施加影响。商务可以想到的都想到了,可谓“费尽心机”。

胡适是个大忙人,这年春天又病了一个月。他做学问“发愤得不近人情”(沈从文语),届时政治热情开始“破茧”,又刚刚送走恩师杜威,有太多的事要办,有太多的文章要写。但他没有爽约,7月16日冒着酷暑,乘津浦线火车离平赴沪。

翌日抵沪时,张元济、高梦旦、李拔可、庄伯俞、王仙华、颜任芝等商务高层到车站迎候,自不在话下。当时《商报》报道称:该馆“言明薪金五千元(比大总统舒服)”。“该馆扫径结彩”,“所长、部长及各科主任趋侍恐后,方之省长接任,有过之而无不及”,简直同梅兰芳在天蟾舞台“第一日登台一样”云云,极尽渲染夸饰之词。

胡适对这次上海之行是重视的、认真的。他中断多时的日记,续写的第一天是1921年4月27日,记录的即是商务印书馆邀请之事。

胡适到沪后,他后来回忆说:“天天到商务印书馆编译所去,高先生每天把编译所各部分的工作指示给我看,把所中的同事介绍和我谈话。”他深入编译所各部门和图书馆,列席编译会议,与郑振铎、沈雁冰(茅盾)、叶圣陶、郑贞文、杨端六、华超、钱经宇等人讨论改革措施。杨端六畅述“馆中最大的弊端是不用全力注重出版而做许多不相干的小买卖。编辑所中待遇甚劣,设备(图书、房子)甚不完备,决不能得第一流人才”。遂又递交《商务印书馆编译所改组办法大要》,列十四条。此外还有华超、郑振铎、郑贞文等也写了书面意见。他们都不是等闲之辈,又身处商务多时,有深切的体验。胡适的到来,无疑给商务印书馆带来了一股清新之风,使他们的许多想法得以整理,从蒙眬变得具体和清晰,然后有条理地表达出来。

“此人的学问道德在今日可谓无双之选”

商务印书馆的目的是要留住胡适。茅盾在回忆录《我走过的道路》中揣测,胡适是有过犹豫的。笔者认为,胡适答应高梦旦到商务去看看自己能否胜任,是怯于情面的客气话。比北大优得多薪金,比北大大得多的权力,比教授高得多的社会地位,不会对胡适构成诱惑。他在屡次讲演和文字中都强调,择业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兴趣,他曾在诗中说“逆天而拂性,所得终希微”。他是个“学问中人,社会中人”,而商务印书馆编译所所长本质上是个事务性工作。他常怀助人之心,但又言“不应该放弃自己的事,去办那完全为人的事”。胡适在学术上有太多的课题有待完成。他对政治有种近乎天生的激情,虽然回国后曾尽力压抑,但届时已“春情涌动”。曾任商务印书馆总编辑兼总经理的陈原先生说“胡适来馆虚晃一枪”,“不屑做”这项工作,是诛心之论。可以肯定,拒绝商务印书馆的新职位,是胡适一以贯之的,坚定不移的。

老辣如张元济,因求才心切,终于“金沙成翳”而看走了眼。但失之得之,是历史常玩的把戏。

胡适是个重情义、懂感恩、有担当的人,他不能加盟商务,但他深深地知道,对商务的最大回报,就是推荐一个合适的人自代。也许他心中早有人选。他在声望上,与胡适不啻霄壤之别,却也是个将帅人物。只是尺短寸长,所用惟在恰当、合辙,正如李逵抡斧,而不能绣花也。也许,对商务印书馆更重要、更合适的正是他——王云五。

王云五比胡适略长几岁,只读过三年书,全靠自学成才,当过孙中山秘书,在中国公学教过胡适英语,还辅导过他“大代数和解析几何”。届时在商务印书馆附近的一个小书局主编公民丛书,“立志要打倒”商务印书馆。

7月23日,胡适到沪才一周,便去拜访老师王云五。他在当日日记中称:“他是一个完全自修成功的人才,读书最多、最博。家中藏西文书一万二千本,中文书也不少。他的道德也极高,曾有一次他可得一百万元的巨款,并且可以无人知道。但他不要这种钱,他完全交给政府。……此人的学问道德在今日可谓无双之选。”

在随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胡适与王云五频繁互访,倾心长谈。

自然,胡适推荐了王云五;自然,胡适返回了北平。叫人拍案的是,商务印书馆竟然接受了33岁的王云五。在这个历史关头,张元济思变,高梦旦让贤,胡适担当,商务印书馆的几个老前辈,就“把他们毕生经营的事业”,“付托给了一个他们平素不相识的人”(胡适语)。这一系列的连环运作,恰如电影镜头的一个个明丽闪现,表明在那样一个时代,有那样一群人,曾经有过那样的辽远眼光,有过那样的决断气魄,有过那样的宽广胸怀,有过那样的“日月无私照”。

胡适特别赞赏这件事,说“这是一件美谈”。商务印书馆的“几位老辈”,“是大政治家谋国的风度。这是值得大书深刻,留给世人思念的”。胡适也极自得,他在日记中写道:“此事使我甚满意,云五的学问道德都比我好,他的办事能力更是我全没有的。我举他代我,很可以对商务诸君的好意了。”

胡适于9月7日离沪返平,带着满脑子的商务大政和杂乱事务。他应该不会有遗憾和惋惜,反而有一种卸担后的轻松,和完成一件大事的欣慰。但上海这块他的诞生地,这块他最初睁眼看世界、最初接受自由思想启蒙的热土,这块他白话文写作的滥觞之地,这块他走向大洋彼岸的出发地,他不会没有留恋;离别之际,一定会深情地回望又回望,感慨万千。

返平后,胡适陆续花了近一个月的时间,草拟了《商务印书馆的考察报告》,计一万多字。从大政方针“用营业的精神与手段来提倡那些须提倡的书”,“用研究的态度来做那些营业上利益最大最厚的书”;以及图书馆,科学实验室,编译员会议及编译员各种待遇,古籍、教科书、字典出版等等多如牛毛的细枝末节都谈到了。9月底,张元济前往北平,10月1日,胡适送来考察报告,三天后,张元济与胡适详谈,认为改革提议都切实可行。

当年12月,王云五正式就任商务印书馆编译所所长。开始,王云五有些怯场,这毕竟是国内最大出版机构的最核心、最具主导地位的部门——只肯做高梦旦的副手。但胡适的举荐成了伯乐的鼓励,商务的信任又推演了这种鼓励,使他如帆鼓风,如马策鞭。他持“激动潮流不宜追逐潮流”的理念,以“教育普及,学术独立”的方针,进行整顿,引进了朱经农、竺可桢、顾颉刚、杨杏佛、秉志、胡明复、唐钺等国内知名学者,给商务带来了新气象。

1930年又任总经理,实行“科学管理”,既大刀阔斧地开拓,又“化整为零”一点一滴地渐进,成功地进行了一系列改革。尤其在1932年“一二八”事变商务印书馆遭到重创,他以“为国难而牺牲,为文化而奋斗”的口号,艰难奋斗,终使商务得以恢复并发展,出书册数从1921年的772册至1936年猛增到4938册,翻了六倍以上,占全国分额的近53%,实现了商务印书馆的第二次飞跃,与当时麦克米伦(Mcmillan)、麦格希尔(McCraw-Hill)并列为世界三大出版社。集才气、学问和商道于一身的王云五,对商务印书馆的贡献,得到公认。

商务印书馆(香港)有限公司董事长陈万雄先生曾说:“从世界范畴,一家出版社与其国家民族的文化和教育的演变,作用如斯大、影响如斯深远,也属罕见的。”北京大学者教授郑师渠说:“商务印书馆与《新青年》、北京大学三足鼎立,构成了近代中国文化发展的三大重镇。”现在《新青年》不复存在,商务又一次腾飞,因此笔者感到,在当时的中国,北有北京大学,南有商务印书馆,它们相得益彰,互补相激,历史性地实现了地域和内容的美丽平衡,是令人惊叹的。

而胡适不是一次抽彩和冒失,是他深刻智慧的灿烂闪光,把一个合适的人物推动在合适的基座上,充当了历史自觉或不自觉的工具。光荣属于胡适,应当毋庸置疑的吧。

责任编辑:袁思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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