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走到人生的边缘边缘上,再往前去,就是‘走了’,‘去了’,‘不在了’,‘没有了’。”这话让我愣了好久,怅触不已。
以96岁之龄这样说,错吗?
那,平复下来,看看站在人生边上,先生会自问自答些什么?
开篇即谈灵魂,鬼神。讲些“怪、力、乱、神”的事儿,鬼打墙,鬼附人身,凶宅什么的。这些事儿,时从书中有读,也听人讲过(有时还是极熟悉的人)。书中读到,惊归惊,但从不深究;听呢,确实有些不一样——一个极熟悉的人,大惊失色却是言之凿凿地给你讲发生在他(她)家人、朋友身上的事儿,还是他(她)亲见的。没有理由去怀疑。但心里,除了添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故事外,仍然不深究。唯物主义早成世界观了。
先生说鬼神,其实更多是说“神”。所谓神,即天,即神明的大自然。对大自然由衷敬畏——“我相信这个秩序井然的大自然,不可能是偶然,该是有规划、有主宰的吧?不然的话,怎能有这么多又普遍又永恒的定律呢?”
灵魂呢?灵魂即生命,“我”是灵魂的自称。肉体和灵魂结合得非常紧密,结合一旦结束,分离,人便死了。
命呢?命由天定。人的穷通寿夭皆有命,但做主的却是人,不是命。
每个人天生有个性,独一的,一辈子不变。人的本性呢?食、色、性,灵心良心,这是全人类共有的。每个人又都有双重本性。灵与肉常常在斗争。灵性良心有时占上风,有时被弃之不顾,最常见的是两者不同程度的妥协。
人为万物之灵,有高于物质的要求——哲学,文学,政治,经济,历史,艺术等等得以创造。但天地生人的目的并非为了创造这些人类文明,而是创造这些人类文明的人。
可是,人生一世为什么又那么苦呢?“上天神明,创造了有头有脑,有灵性良心的人,专叫他们来吃苦的吗?”人生实苦的缘故是“从忧患中学得智慧,苦痛中炼出美德。”
人的灵性良心愈炼愈强。修身,需用“又合适,又和缓”的方法。受煅炼的是肉体,但煅炼出来的却是精神,即“煅炼的成绩,留在了灵魂上”。
如果说“人死了,什么都没有了”,那人活一辈子,价值又在哪里呢?有如先生称指的“聪明的朋友”,如果思考这个问题,我想自己的答案高不过“为创造人类文明所做的或多或少的贡献”吧?可是“默默无闻的老百姓,他们活了一辈子,就毫无价值吗?”阅读至此,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以96年之丰富人生阅历,渊博的学识,却“在和自己的老、病、忙斗争中”,费了整整两年半的时光,挣扎着写这本《走到人生边上——自问自答》,先生不只是在为自己解惑吧?先生旁求博考,以历史、哲学、科学、文学、宗教等知识阐释天地生人之意义——“人活一辈子,总会有或多或少的成绩。能有成绩,就不是虚生此世了。”其实是将一个终极的命题给了我们——别只是活着,想想,为什么活着?怎样才算活过?
但先生的点在这:“只有相信灵魂不灭,才能对人生有价值观,而相信灵魂不灭,得是有信仰的人。有了信仰,人生才有价值。”
先生当然是睿智的,俏皮也依然——“什么都不信,就保证不迷吗?”坦直率性得更是可以——“我相信看不见的东西未必不存在……未必都子虚乌有。有人不信鬼,有人不怕鬼。但是谁也不能证实人世间没有鬼。”当然,先生也是小心翼翼的——“相信大自然的神明,或神明的大自然,我觉得合乎理性的,能说是迷信吗?”
书的后半部是“注释”,“注释”很有趣,是十四篇或长或短的独立文章。有的以前读过,有的是新的。比如第十一篇《胡思乱想》,其实归入上半部也不错的。十四篇中除了《记比邻双鹊》重点写鹊,其余皆写人,形形色色的人,用以证明上半部的各种观点。
米兰昆德拉说:“肉体是囚笼,里面有个东西在看、在听,在害怕,在思索,在惊奇;这东西在肉体消失之后还在,还残存,它就是灵魂。”《生命不能承受之轻》里的那个特蕾莎,不是总是努力想要透过肉体看到自己的灵魂吗?
画家郭海平在南京祖堂山精神病院,对那里收治的精神病人进行过为期三个月的“艺术疗法”,并出版了《癫狂的艺术》一书。郭海平发现精神病人的画作有一个相似的特征——俯视图(还带透视功能)。郭海平说:“仿佛他们的灵魂已经在天上,穿透性地俯视着我们这个世界,看了他们的画,我突然理解了什么叫‘灵魂出窍’,什么叫‘魂不附体’。”(详见《南方人物周刊》2009年2月16日第146期《疯子还是天才?——一个画家和他的精神病人世界》一文)
我们追求物质的最大化,呵护自己的身体,满足人之本性的种种需求……这同时,是不是记得自己还有个叫“灵魂”的家伙,也需要养育,善待?因为先生说他(她)才是不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