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制一张广阔细密的文学地图

纵观中国历史，元王朝颇具特色：从“天”，即时间上来讲，由于蒙古铁骑西征南伐，取代了若干个区域政权，所以灭金统一北方，平南宋一统南北等几个时间断限，颇为纷繁；从“地”，即空间上来讲，元王朝海涵四境，是中国历史上幅员最为辽阔的古代王朝；从“人”上来讲，元代族群复杂，文化多元。

元朝这样一个国祚不长的王朝，在文化与文学方面，有哪些不同于前代的新异之处？近日，读到邱江宁的《元代文人群体的地理分布与文学格局》，该书以恢弘的学术视野、新颖的学术视角、扎实的文献基础建构元代文学史。笔者想就以下四个方面谈一下阅读感受。

一是恢弘的学术视野。如作者所说，“本书在总体框架上，按照世侯时期、一统时期、东南割据时期三个阶段，对不同阶段元代文人群体的地理分布进行梳理，力图从多民族、多地域、多文明的视角来观照元代文人群体的流动性及整体创作风貌，从而最终形成对元代文学格局的总体把握。”

元王朝的国号即出自《易经》中的“大哉乾元”。生活在元代的文人对于海宇混一的王朝充满了自豪感，如元代杨允孚《滦京杂咏》中所写：“百年以来，海宇混一。往所谓勒燕然、封狼居胥，以为旷世稀有之遇者，单车掉臂，若在庭户。其疆宇所至，尽日之所出与日之所没。可谓盛哉！”元代色目诗人翘楚萨都剌诗亦云：“月轮西转日生东，四海车书总会同。”大一统的国土，蕴育了元代含宏正大、多元并容的文化精神。

面对“大元气象”，邱江宁以恢弘的学术视野加以解读。该书的恢弘视野，表现在全局的立场，综合地观照元代文人群体的变迁兴替；表现在打破文体的畛域，将诗词、散文、剧曲、小说等多种文体进行通观式研究。该书可说是从通观角度架构元代文学史的力作，而且对于学界具有方法论式的借鉴意义。

二是绘制具有“多民族性”和“世界性”的元代文学地图。1904年，林传甲在北京大学讲学时著有《中国文学史》讲稿，一般认为，这是中国人所编写的最早的文学史著述。一百多年来，文学通史、断代文学史的著作，可谓车载斗量。其实，架构文学史所要思考的维度，不过“时”与“地”，即“时间”与“空间”。一个是代表空间的“地理分布”，一个是指示时间走向的“文学格局”。

学者杨义曾任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和民族文学研究所的所长，曾提出过“重绘中国文学地图”的主张。《元代文人群体的地理分布与文学格局》就是以“文学地理学”的学术方法，绘制了一张极为广阔又十分细密的文学地图。

三是文学史脉络梳理新见迭出。纵观中国古代史，元代是个“短命”王朝，如何为元王朝这百年上下的文学史“划线”，学界有不同的声音：以延祐二年（1315）开科为界，将元代文学分为两期，略显粗疏；元代文学“三期说”“四期说”的论断取哪个时段为截点，尚未达成一致。

在元代文学史起讫时间的选择上，邱江宁也不乏新意。他将起点定在了蒙古成吉思汗十五年（宋嘉定十三年，1220年），原因是在这一年，丘处机应召前往觐见成吉思汗，将此“看作是探研元代文人群体与元代文学格局的初始”。“易代文学”问题已经引起学界的重视，但文史研究界关注点多集中在“宋元之际”“明清之际”，对于“元明之际”尚缺乏充分观照。

在史学、哲学领域，我们常说“宋明理学”，对于元代与明代文化与文学的承继关系，尚缺乏清晰的梳理。作者在时间问题上，并没有于朱明王朝取代元王朝的1368年戛然而止，而是充分注意到了元、明两代文风之嬗递，并且注意到了“北元”政权的存在与文学影响，这都可以说是该书在时间问题处理上的精彩之处。

四是文献基础扎实，文献处理角度新颖。文献是文学研究的基础。《元代文人群体的地理分布与文学格局》文献扎实与文献处理的新颖之处表现在如下几点：

其一，表格的清晰呈现与数字统计的翔实。如该书《序言》结尾处附有《元代文人群体的地理分布与元代文学格局研究框架图》，直观呈现了不同时期文人地域分布与文体繁荣情况。又如，作者根据《全元文》《全元诗》《全金元词》《全元散曲》《中国文学家大辞典·辽金元卷》统计，元代西域作者计146位。并且将“诗歌数量百首以上者”“诗歌数量10首以上者”“诗歌数量5首以上者”“诗歌数量1首以上，5首以下者”分门别类，制作表格。表格中包括“作家姓名”“生卒年”“族属”“作品集及数量”，将元代西域作家的情况一目了然地呈现在读者面前。

其二，《元代文人群体的地理分布与文学格局》附录有“1200~1368年大事系年”，从国家大事、重要人物活动事件、重要人物去世四个板块进行编辑。特色之处是重视案语内容的“原典性”，附录的很多序言、传记，笔者都曾读到过引文，甚至有的在自己写文章时作为“二手文献”引用过。

其三，域外文献与少数民族文献广泛征引。邱江宁充分注意到了元代文学“多民族性”与“世界性”的特点，在文献使用上，也表现在注重域外文献和少数民族文献的征引与对国外学者研究的高度关注。如该书“大事年表”中，作者注意到了《诸蕃志》《岭北纪行》《大理行记》《岛夷志略》等记述边疆地区或域外行记的成书时间；将以蒙古语写就的《蒙古秘史》以及波斯人拉施特《史集》，阿拉伯人阿布·菲达《地理书》都纳入了视野范围；涉及到的作家还包括了瓦萨甫、答儿麻失里等非汉语写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