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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木匣子、桃花诗及其他——徐贵祥《英雄山》的叙事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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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山》,徐贵祥 著,人民文学出版社

安屏如果没有同时给凌云峰和谢谷两个人各一个桃木匣子,《英雄山》就会缺少了重味调料,恰恰因为这一剂妙药,才使得这个老旧的故事具有了现代意味。桃木匣子是徐贵祥诸多叙事实体中最突出的一个结构物件。可以说,是桃木匣子串起了《英雄山》的上下两篇情节。这一物件成为徐氏叙事语法中一个核心主语。

法国叙事学家托多罗夫提出了小说的基本结构与陈述句的句法类似的问题。他指出,一个标准的陈述句结构是:主语+谓语+宾语,而小说的基本结构也可简化为一种类似的语句:人物(主语)+人物的行动(谓语)+行动的对象或结果(宾语)。

在《英雄山》的叙事文本中的话语方式,正可以用于解释这部作品的结构。凌云峰、何子非、谢谷、易水寒等皆可视为组成作品的无数个语句中的主语,而人物的特征——凌云峰的智勇、何子非的奇谋、谢谷的深藏不露、易水寒的“走火入魔”等可以被看作是“形容词”,人物所做出的种种行为就是动词。

从这个角度来看,《英雄山》就是一个被拉长的句子,其中,贯穿始终的“大句子”就是凌云峰的行为与动作,以及结果。而其中,支撑这个长句子的就是生动鲜活的“形容词”。也就是作品中所使用的“物件”描写和带有隐喻特征的特殊语句。

在小说中,桃木匣子从开明绅士安南家里出现之后,就在小说的叙事中不断地缠绕成一团,成为“以人缠物”“以物绕人”的混合体。一种物件,或者一个词语在一部作品中反复、多次、重复出现,通常有两个用意,一是强调其重要性,二是加深印象。而《英雄山》叙事中不断出现的桃木匣子,即有以上两种意味,还有其更重要的价值,就是在内容上有了某种隐喻性,在形式上起到了结构的作用。

桃木匣子出现时的场景,是安南宴请两个敌对的人物凌云峰和谢谷吃饭。显然他的目的是和平。但两个被邀请的客人想法正相反,他们要打一仗,分出高低胜负。分手之前,安南要为两个人拍照留念时,女儿安屏却要给两个人各送一个桃木匣子,同时说了“明天早晨太阳出来之后才能打开。”这句话引得悬念迭起。就故事的表层意图看,桃木匣子似乎是在讲“和平”的主题。因为“桃木匣子”具有吉祥、辟邪之意,安屏赠送给两位敌对的男人,似乎是具有渴望和平的意味。另一种表面意图,让作品中的重要人物何子非似乎猜到了一部分,“会不会隐含对你们去其中坪的不满啊,或许是一个咒语,无礼非礼,来而不往。你和那家伙都不是其中坪欢迎的人。”何子非同时还把这个物件引向另一种隐喻:“只是有个感觉,这个礼物送得蹊跷,可能同宗教有关。”

但这一切都是作家做的“扣儿”。叙事者故意把事情搅混,让作品中的人物和现实中的读者在好奇心与悬疑中追索与冥想。这是叙事者设下的一个圈套,一个套在读者颈项的绞绳,他慢慢拉紧。桃木匣子不只是安屏赠送给红军干部凌云峰和国民党少校谢谷的两件礼物,而且具有更大的叙事语法价值。

在《英雄山》中出现的不同物件,如草鞋、辣子鸡丁、八角帽、五角星、文胸、马蜂窝、怀表、望远镜、地图,等等,还有那首从来没有准确念出的“桃花诗”,在作品中都成为叙事的钢筋与草线,起到了筋骨连接作用,是精神的、有内力的一种。作品中多次写到鞋,写红军的草鞋,写主角凌云峰改良后的草鞋。还写到了谢谷的靴子,这是比红军的布鞋更高级的鞋。在凌云峰带着特务营到达其中坪之前,部队穿的都是草鞋。“每个人于就寝前打两双草鞋,明天出发穿草鞋,到其中坪之前换布鞋。”布鞋是为了面子,草鞋却是红军的日常。到达其中坪之后,草鞋发生了变化。凌云峰将草鞋进行改良,他找到了一团细细软软、像金丝的柞蚕丝,把这团乱丝缠在一起打草鞋。此后,凌云峰的改良草鞋成为稀罕物,不仅战士们羡慕,而且还被李海伦、安屏、启迪喜欢。甚至成为拉近凌云峰和安屏关系的一条纽带,当她第一次看到凌云峰脚上的草鞋时,“她的目光落在我的脚上,足足有五秒钟。”从一双鞋,安屏看到了一个新奇而又陌生的世界,也认识了凌云峰这个人。

成熟的作家常常采取“以物缠人”“以人缠人”的方式来结构故事,达到叙事目的。《英雄山》另一个起叙事作用的就是“桃花诗”了。作品中那句不断反复出现的“去年今日此门中”的诗句,也是其叙事语法中的关键词。这句在作品中出现了21次之多的诗句,成为支撑,或者说,是这部小说叙事的另一个主语。在文本细读中,反复是一种重要的修辞手法,反复除了有“加强”“强调”之意外,最重要的是其符号价值。这种隐喻意味一方面是意图的铺设,另一方面更是叙事结构的手法。《英雄山》第一次出现“桃花诗”的场景,依然是在安南家的那场家宴。凌云峰和谢谷唇枪舌剑时,谢谷用低低的声音说出了一句“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请凌云峰说出下一句。凌云峰把谢谷的这句话理解为挑衅,暗示不久凌云峰的人头就会落地。于是冷冷地对出原文“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在此后的接触中,凌云峰一直认为谢谷的这句诗是不怀好意。可是,何子非的解释却大大出乎凌云峰的意外。何子非说他和谢谷等人在“西训团”时,谢谷因为一个女生跟教官争风吃醋,差点因这首诗被当作共产党杀了。那时,西训团里既有国民党也有共产党,而他们在校时恰逢国民党清党剿共。共产党员互不相识,便以上半句“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下半句改为“人面已知何处去,桃花不再笑春风”为接头暗号,联络潜逃。而那天,谢谷饮酒大醉在军营门口念“去年今日此门中,老子考学到西峰……”被那个教官差点当作共产党杀头,幸亏调查出谢谷不是共产党才得以活命。

可是,这句诗在小说中被改头换面不断出现。每改一次,凌云峰和谢谷的关系就发生一次变化,情节也随之递进发展。他们两人因诗而交集,情节因诗而变化。诗句不仅在上半部《穿插》中不断出现,且在下半部《伏击》中也不断被提起。这首诗既起到了故事、人物间若有若无、时隐时现的、谜中藏谜的悬念作用,更承担了叙事的结构作用。换句话说,桃花诗反复出现在《英雄山》中的主要意图,就是叙事语法。以此来作为构建故事情节发展的“形容语句”,使得小说具有某种特别的“徐贵祥味道”,这个味道恰如他此前所创作的其他作品一样,是智谋与叙事手法的一次“徐氏”亮相。

契诃夫强调,一篇小说至少要有两条线,一条在明处叙述着一个明确而生动的故事,另一条线是埋在故事表面下的,不明确指出,或者含糊暗示的那条线,而那却是作家最想表达的东西。我以为,暗线是作品的精神所在,也是作家的谋篇布局的核心,更是一个作家深藏于内心的叙事语法。徐贵祥的《英雄山》中的物品描写和不断出现的诗句,都处于明暗交接之外,这是他的叙事语句和叙事思维,这也正是解开《英雄山》叙事迷宫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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