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与漕运研究史上的里程碑之作——评张强教授《中国运河与漕运研究》

《中国运河与漕运研究》，张强 著，世界图书出版公司

《易·系辞》说：“刳木为舟，剡木为楫。”《后汉书·郎顗传》说：“刳舟剡楫，将欲济江海也。”在中国，水路交通与运输有着悠久的历史，而河道的治理与疏通可以追溯到尧舜禹时代。《尚书·禹贡》中说：“九河既道，雷夏既泽，灉、沮会同。”“厥贡漆丝，厥篚织文。浮于济、漯，达于河。”春秋开始，漕运的功用逐渐显现，对古代政权的巩固、军事的胜利起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隋唐以降，漕运更是成为政府正常运行的根本命脉所在。如宋人张方平所说：“今日之势，国依兵而立，兵以食为命，食以漕运为本。”但直至民国时期，运河与漕运的研究一直未能得到足够的重视。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以来，运河与漕运的研究才逐渐升温，并出现了一批相关著作，其中既有通史性的《中国的运河》《中国漕运史》《漕运与中国社会》等，又有断代性的《隋唐时期的运河和漕运》《明代漕运研究》《清代漕运》等，涉及运河开凿、漕运组织、制度管理、军事斗争、农业生产、商业经济、社会文化等诸多方面。张强教授的《中国运河与漕运研究》不仅集此前研究之大成，而且多有创获。

这部著作共由五大卷组成，300多万字。全书共分为先秦两汉卷、三国两晋南北朝卷、隋唐卷、两宋卷、元明清卷，其中既有对运河与漕运的宏观把握，也有对具体问题的微观分析，体现出了本套著作的完整性与丰富性。

一

从时间跨度上看，作者将河渠建设的历史追溯到了大禹治水时期，并且通过对出土文献和青铜器铭文等的考查，认为“在夏王朝建立的初期即前两千年前，已有开渠、疏导河流等行为及意识应该没有任何疑义”，而“西周中期应是古代中国开挖河渠的重要阶段”。更为显著的是，到了春秋战国时期，各诸侯国出于富国强兵的需要，已经看到了开挖运河的便利所在，吴、楚、齐、秦等国都积极致力于在境内外开凿与建设运河。

在运河与漕运的研究史上，三国两晋南北朝时期一直处于薄弱环节。张强教授对这一时期的情况做了具体考证。从建安时期曹魏为转运粮草等修建的睢阳渠、白沟、五龙渠、贾侯渠、讨虏渠、成国渠、白马沟、广漕渠到两晋时期的九龙渠、杨口水道，再到南北朝时期疏浚秦淮河、重修方山埭、赤山塘等，书中都有专章专节论述，加强了对这一阶段的认识。又如作者指出，“刘宋一朝，疏浚了建康以东的秦淮河”，“齐明帝一朝，沈瑀重修了湖熟境内的方山埭和赤山塘”，陈代则重点兴修和改造了破冈渎等，这对于了解宋齐梁陈时期的政治、经济、军事情况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运河与漕运与古代社会各领域紧密联系在一起，对都城选址、城市布局和商业发展等有重要影响，而新的政治中心的建立反过来也会影响运河和漕运的发展。对此，书中都有客观全面的论述。如作者认为，东汉刘秀建都洛阳，与消除漕运障碍、节省漕运费用有关。而元代将隋唐以来南北大运河变曲为直，修建京杭大运河，则积极促进了元大都的繁荣与一批新的运河城市的兴起。同时，运河的开通与漕运的发展促进了不同区域间的经济、文化交流，尤其是促进了工商业的发展，加速了资本主义萌芽的产生。如作者指出明代中叶以后，“大运河在商品流通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商人不断地拓展其存在的空间，在一定程度上动摇了原有的经济秩序。”并且强调，“出现资本主义生产萌芽因素的城市只有东南沿海城市和运河沿岸城市。”

二

该书除了内容的丰富性与完整性之外，对运河及漕运史上许多模糊或者有误的地方也做了辨析和修正。

鸿沟是一条兴修较早，横亘中原，沟通黄河流域和淮河流域的运河，但由于相关历史典籍及文献档案的散佚，“今人的基本观点是，鸿沟是一条完全由人工开挖的河渠（运河）”。对此，作者指出“其实不然”，认为“在‘通宋郑陈蔡曹卫，与济汝淮泗会’的过程中，鸿沟或利用了相关区域的河流及水资源，或利用了河流行经这些区域的河道”。紧接着又从八个方面做了具体辨析，并对鸿沟为什么利用荥泽，为什么要“移泽之名于河北”的问题做了详细考证，解决这一运河史上的难题。

隋代运河建设始于隋文帝。隋文帝兴修了广通渠，重修了邗沟，建设了十三州水次仓等。但后世多将广通渠与富民渠视为同一条河渠。作者经过分析后认为，这种观点不准确，广通渠与富民渠两者多有区别，不能视为同一条河渠。因为二者长度不同，开挖时间、开挖者不同，起点不同。同时指出“隋代水上交通建设的蓝图实际上是由隋文帝提出的，站在历史的高度，隋文帝兴修河渠及加强漕运揭开了隋炀帝从事河渠建设的序幕”。这就为我们更好地认识隋代的河渠开挖情况提供了更加翔实的资料。

黄河作为漕运的主要航道，与运河的开凿密切相关，而在治黄史上，这些又是与黄河的溃溢及自然生态的变化联系在一起的。作者指出：“从历史的角度看，黄河溃溢及迁徙是在自然生态破坏严重的背景下发生的，其中，过度地开发和攫取黄河水资源等是黄河溃溢及改道的重要原因。”并说：“黄河溃溢实际上是在时间积累的基础上，由自然因素和人为因素叠加在一起造成的。”其中除了气候原因外，“因大面积砍伐森林和开垦山地，破坏了黄河流域的植被和生态，致使大量的泥沙壅积黄河河道”。而流域植被和生态的破坏将导致流域面积的缩小，从而需要从不同的区域调水补给航道，在这一过程中，过度地攫取水资源又势必会破坏自然生态，从而导致新的麻烦。总的来看，运河的开凿与河渠的建设，的确在很大程度上促进了社会经济的发展，保障了社会的稳定，但确实也对生态造成了一定的破坏。作者指出，值得注意的是，当中原地区遭到北方少数民族侵占时，虽然民生方面遭受了巨大创伤，却由于少数民族圈占土地，变农为牧，却对恢复植被、减轻水土流失的有一定的作用。“这一情况的存在是发人深省的，给后世提出了如何合理利用黄河水资源的大问题”。由此，我们也可以看到历史发展过程中的复杂性。

三

该书作为一部研究型著作，对运河和漕运史上的相关问题做了系统的梳理与总结。

如关于汉武帝一朝的漕运之法，除了前代学人的两种说法之外，作者又列举了“整治三门峡以东的黄河运道”，“在漕运通道的沿线建造具有漕运中转性质的粮仓”等六个方面，使武帝朝的漕运情况变得完善清晰。又如关于北周及隋初的河北漕运路线，河东何以能够成为漕运节点的问题，作者分别从“河东有汾水航线”，有“建安时期曹操兴修白沟等河渠”等四个方面进行了概括，解答了这一问题。

再如，运盐河作为运河的重要组成部分，“一头通往盐场，一头与运河相连，为榷盐提供了便利的水道”，是财政税收的重要来源，对稳定社会生活具有重要作用。作者除对此专门做了梳理与论述外，还指出了其重要影响。如书中提到，“宋代江淮之间的运盐河建设是与海塘建设联系在一起的。”“海塘除了可以遏制潮水，保护当地的民田及盐灶外，还有保护运盐河的作用。”这些对于我们了解古代运河与漕运的全貌无疑具有积极的帮助作用。

同时，运河与漕运与中国古代社会相始终，对于我国的民族融合和大一统局面的形成及国家的统一稳定有着不可忽视的意义和价值。如作者指出，“春秋战国时期，各国迎来了第一次兴修河渠的高潮。当这些区域性的河渠通向不同区域并形成联结之势时，遂为大一统帝国的到来及漕运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漕运范围的拓展则加快了大一统的进程，在维护政治稳定和京城利益优先等方面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另外，作者还从政权建设、军事斗争角度专门专篇论述了运河与漕运的兴修与建设情况，如“孝文帝南征与漕运”“宋初政治形势与运河整修”“贾侯渠与漕运及屯戍”“讨虏渠与曹丕伐吴”“平吴之役与屯田及漕运”“祖逖北伐与漕运考述”“江淮攻防与漕运”等。这些论述突出了运河与漕运在中国古代政治、军事史上的重要意义与地位。

总之，张强教授的这部《中国运河与漕运研究》，以时间为线索，涉及到了运河与漕运的政治功能、军事功能、经济功能、文化功能等各方面，是一部百科全书式的研究著作，对于了解中国古代社会的全貌以及多民族统一国家的形成有重要的学术意义和现实价值。

值得注意的是，这部著作是张强教授花了二十多年的时间才完成的。张强教授出生在运河边，生长在运河边，工作在运河边，对运河充满了感情，因此才可能用用二十年时间去研究运河。也唯有热爱运河，了解运河，再加上勤奋和执着，才能成就这样一部集大成和里程碑似的的杰作。

感谢张强教授为运河和漕运研究做出的贡献。

作者介绍：

方铭，1964年生，男，甘肃庆阳人，文学博士，北京语言大学孔子与儒家文化研究所教授。主要从事先秦两汉经学、诸子、辞赋研究。

冯茂民，1984年生，男，山东莱芜人，北京语言大学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先秦两汉魏晋南北朝文学与文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