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常政：耄耋老人百科情

“你来看看我现在的生活环境吧。”刚到金常政家，他便带着《中国新闻出版报》记者去看躺在病床上的夫人张曼贞。“曼贞生病8年了，书房改成了病房，有几本关于大百科的书我是在她的病床边儿写的。”金常政和张曼贞既是恩爱夫妻，又是大百科全书的亲密“战友”。两个人都是在大百科启动之初便进入出版社工作。

在谈话中，金常政一直把百科全书称作自己最亲密的朋友，与这位密友的相遇、相识，到最后参与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的创办并担任第一卷百科全书的责任编辑，回忆起来他满是圆梦后的幸福。虽然这期间经历了20多年漫长的等待，但最终，他与百科全书相伴一生。

20多年的百科全书梦

用金常政的话来说，他大半生坎坷颠簸，半百之年依然一事无成，反而是年轻时候结交的百科全书最终把他带上了百科全书编纂者的道路。

金常政与百科全书的结缘始于上个世纪50年代初。那时候，国家还没有百科全书。金常政所在的单位，从国际书店定了一套《苏联大百科全书（第二版）》。书一卷一卷地寄来，部头之大、装帧之讲究无不令金常政惊叹。这样的一套大部头究竟有什么用处呢？

于是，精通俄语的金常政一有空闲便抽出一卷来读，很快，书中琳琅满目的图片和丰富而系统的知识便吸引了金常政。也正是通过这套百科全书，金常政找到了关于“百科全书”这个条目的具体解释。“书中关于‘百科全书’的条目解释有几万字，虽然那时候有些似懂非懂，但也能感受到这样一套书的分量。”金常政说。这便是他与百科全书的情之缘起。

上世纪50年代后期，金常政被打成“中右分子”，不得不和百科全书这位好友说再见。但不久之后，他又在北京图书馆（现国家图书馆）大阅览室与之重逢，并且在这里见到了更多国家的百科全书。欣喜的阅读之余，金常政开始梦想作为文明古国的中国是不是也该有一部自己的百科全书了？然而，在当时的环境下，金常政只能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梦。

后来，整个中国又进入了“文革”这一段特殊时期，金常政连读书的乐趣也被夺去了，被下放到车间当了车工。然而，守得云开见月明，等到1978年金常政再次亲近百科全书的时候，整个中国也已经是一派春和景明的时候。这一年，他结识了《中国大百科全书》的首倡者之一和第一任总编辑姜椿芳，20多年前的百科全书梦马上就要成真了。

49岁的初生牛犊

编纂百科全书的梦，金常政做了20多年，梦想实现这一年，他已经49岁了，他笑称自己是49岁的初生牛犊。

1948年春天，金常政在北京西单偶遇在中央编译局工作的老同学，他劝金常政重新回到翻译行当。经过考虑，金常政写了简历寄给这位同学，在简历的最后，金常政表示对编写百科全书尤有兴趣。4月初，同学告诉金常政，他简历中最后一句话引起姜副局长的注意，要约他谈谈，这个姜副局长就是姜椿芳。

那时候，姜椿芳刚刚从监狱放出来不久，尚未落实工作，他在狱中便策划编辑《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狱后更是为成立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而奔走。1978年1月27日，中国社会科学院编发的《情况和建议》第2期，发表了姜椿芳所写《关于编辑出版〈中国大百科全书〉的建议》。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一非凡的建议立即在学术界引起轰动，胡乔木、胡愈之、许立群、王益、陈翰伯、于光远、王子野等表示支持，中央决定成立出版社，并成立以胡乔木为主任的总编辑委员会，领导编辑《中国大百科全书》工作。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姜椿芳注意到了金常政。见面后，因为都爱好百科全书，金常政和姜椿芳一拍即合。“西斜斗室一夕谈，从此命归百科路。”金常政作诗来纪念这次离梦想更进一步的见面。

1978年6月，中央批准设立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筹备组；8月，金常政和夫人张曼贞便一同调进了出版社筹备组，协助姜椿芳等开始了前期的调研和策划工作。11月18日，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正式成立。

三间库房发轫的大百科

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筹备组的成立标志着中国百科全书这座知识大厦开始奠基了，但这座知识大厦的建设者们却还没有一个落脚点。后来，经当时国家出版事业管理局副局长王子野帮助，从中国版本图书馆借来了3间堆放废书的库房，最初参加大百科全书出版筹备的十几个人总算有了一个落脚点。就这样，在北京东城北总布胡同32号院里的3间库房里，大百科正式登上历史舞台。

那时候，中央文件“钦定”的筹备组负责人包括姜椿芳、朱语今和曾彦修等人。讨论会上，这些老同志一头白发，唯独金常政还勉强算年轻，但在百科全书的认识和研究方面金常政却算个老人。那时候除了姜椿芳和金常政外，其他的领导对百科全书知之甚少，所以大部分时间，经常是姜椿芳和金常政能够达成一致，但其他人却难以理解。

最终，学工科出身的金常政被确认为《中国大百科全书》首卷天文学卷的责任编辑。之所以先出版天文学，是因为“文革”后，中国天文学会首先恢复活动，决定1978年9月在上海举行年会，当时恰好大百科全书决定以一卷先行上马，很自然的《天文学卷》就一马当先了。为了顺利开展大百科全书出版的各项工作，姜椿芳向天文台、天文系和天文学会的天文学家们介绍即将编纂的《中国大百科全书》的宏伟事业，宣讲其精神和规划，以及《中国大百科全书（天文学卷）》将作为“试点”首卷的决定，获得了中国天文学会的全力支持和热烈响应。

近一个月时间内，在《天文学卷》编委会下组建了12个分支学科的分委员会，任命了各个分委员会的主任和副主任，并由分委员会提出并确定了各自的词目。1979年年底，《天文学卷》全书的上千词目撰写完成，1980年年底出版。《天文学卷》出版后不久，国际著名学术期刊《自然》刊登出主编巴罗的书评，他在书评中称赞《中国大百科全书（天文学卷）》是一部高质量的著作，媲美于同类的英、美、德、法诸国的天文大百科全书。这为《天文学卷》在海内外知名度的提高起了助推作用。

大百科全书得以出版，姜椿芳扮演了至关重要的角色。在金常政眼里，姜椿芳是个脾气温和、性格和蔼的人，在与姜椿芳共事的过程中，金常政也深深地为姜老所折服。有时候金常政替姜椿芳着急，认为靠好脾气和好性格是编不出百科全书的，但是后来他发现，姜老也是个“肚里有牙”的人。

大百科全书刚刚上路的时候，桥梁专家茅以升在《人民日报》上称，我国还不到编百科全书的时候，尚不具备条件。这一言论引发大百科人的一阵震动。那时候，金常政正在为《天文学卷》而拼命工作。但后来，也不知姜老怎样找茅以升谈的，茅以升居然来参加了《中国大百科全书》总编委会，而且还担任了土木工程卷学科编委会的顾问。

今年正值大百科全书出版社成立35周年，《中国大百科全书》第一版出版20周年，金常政感伤于很多为大百科全书呕心沥血的老人来不及看到全书出版，但他也为今天中国百科事业的蓬勃发展而欣慰。因为这部巨著，历史会记住这些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