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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尖:很担心《人民的名义》之后,大量克隆剧毁了这个题材

《非常罪 非常美》是华东师范大学教授、作家毛尖10多年前一部的影评集。影视剧是学者毛尖的研究内容,而写影视剧评论是作家毛尖这些年最重要的工作之一。

4月15日,毛尖、华师大教授罗岗与编剧徐展雄做客上海钟书阁,围绕最新增补版的随笔集《非常罪 非常美》,就十几年前“暖洋洋的电影时代”、眼下正火的《人民的名义》展开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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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15日,华东师范大学教授毛尖(中)、罗岗(左)与编剧徐展雄(右)做客上海钟书阁。澎湃新闻记者 罗昕/图

走过曾经美好的电影时代

毛尖在《非常罪 非常美》的后记中如此回忆读大学时看电影的情形:“那真是暖洋洋的票友时代,电影院的看门人也是暖洋洋的……那个时代真带劲啊!电影看着看着,底下就有人打起来了,然后灯就亮了,所有的人兴致勃勃地看他们打完。待灯关掉,继续看电影。”

最初写影评时,毛尖在香港读书,有机会看了很多欧美录像带电影,同时开始在陆灏主编的《万象》上写文章。当时有不少读者给她写信,觉得她挺fancy,后来看到毛尖真人都表示诧异:“原来你贤妻良母呀。”

“那时候,写作还是相当神圣的事情,看电影也还带着点仪式感,”毛尖笑言,她第一次被报社记者称为“影评人”时相当激动,“那时候一个影评人头上还是有光环的,非常美好。”然而,这个行业凋零得那么快,毛尖眼中的电影也一直在走下坡路,有一次她和朋友吃饭,吃了一半急匆匆说自己要去看《三枪》得先走,然后朋友们说:“哎呀,可怜。”

“现在我回头想想,《三枪》不算差,但当时朋友们怜悯的表情,让我意识到,我已经告别了影评人的光荣时代,那是一次巨大的打击。不过到今天,饭桌上朋友问我,最近看了哪些烂片啊,我说都看,他们的表情已经不再打击我。”

“十五年不到,我们写影评的动力不再是来自这个平台提供的荣誉,到今天已窄化为内心的一种期望,或者说明天会更好的那种想象。说得悲壮点,我们坚持不懈地把进入院线的国产电影几乎都看一遍,多少抱着点‘为人民看片’的意思。不过,作为一个影评人,也只有通过看片为自己寻找希望吧,比如看到《八月》,觉得中国电影还有光。”毛尖感慨,回头想想,《非常罪 非常美》这本书有点像是青春祭,“当年我们走过那么好的影评时代,现在却变得如此‘轻薄’。”

什么样子呢?毛尖向澎湃新闻坦言,如今影评人的呼声不仅微弱无力,还常常讽刺尴尬,一边是片方根本不在乎影评人是弹是赞,一边是不少电影导演非常蛮横。“当下影评界的对话空间之稀缺,对话空气之稀薄,旧社会的影评人看了都要叹气。反正,目前的局面就是,电影片方自己搞发布会搞座谈会,然后发出的新闻稿充满了最高级充满了大拇指。”

罗岗也说,当初他们对待电影满是激情,不带任何功利地投入其中。“今天很多豆瓣名人或者靠写影评出名的人开文化公司,搞个APP或者微信公众号。所有的东西都可以转化为商业、流量和利益。但在那个时代,这些东西完全不存在,而且都是口耳相传,所以我觉得这是当年特别珍贵的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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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尖

当下“跟不上”的影视语言

在活动现场,毛尖也分享了她对近期几部影视剧的看法。她先说起前段时间被热议的《路边野餐》:“《路边野餐》当然是一部很好的电影,但我不喜欢电影中的诗歌方式,这种在电影中的诗朗诵方式,让人觉得像是电影语法的一种无能。电影的诗歌表现就应该像导游姑娘用导游词讲起自己的家乡,那是电影的诗。”

“这个,可能是今天我们的影视剧中普遍存在的问题,电影手段太少。”毛尖笑言,以前赵忠祥给《动物世界》做旁白,是因为动物不说话,还有谍战剧中的旁白也是,因为地下党干的和想的,很不一样,但如今,旁白简直成了电视剧的标配,历史剧旁白,穿越剧旁白,包括《人民的名义》,贪官有旁白,清官也旁白。

“这些年,《潜伏》旁白用得很得分,之后电视剧开始频频旁白,但其实很多影视画面内容和旁白完全一样,跟电视广播似的。”毛尖直言,她担心《人民的名义》一火会造成很多电视台的跟风,但在跟风过程中,大家复制其中最简易的,比如反腐题材,比如旁白,结果就是,电视剧的胜利造成题材和语法的单一,就像汉语退化地区,大家用“漂亮”形容各种各样的好看。

“说实在,处理政治剧,我们的影视语汇语法完全跟不上。”毛尖举例有一集陈海出车祸,侯亮平要到汉东处理这个事,妻子不愿意他离开北京,侯就给妻子做思想工作。“但这个政治话题马上反转成了一个伦理话题,说着说着,侯亮平就说他是我兄弟呀,我要为他报仇啊。作为一个政治剧,《人民的名义》情节转折常常不是因为政治推动,而是偶像剧伦理剧的场景变换法。”

“但同时这出戏似乎又很怕走言情路线,所以台词上就处理得非常‘正派’,这就尴尬了,”毛尖说,比如侯亮平要跟妻子告别,深更半夜,两人还是非常干燥,“按我们的理解,年轻夫妻大半夜话离别,怎么着都应该有一些水蒸气。”

“不过这个剧作很像我们小时候听的电影录音剪辑,像我一边洗菜一边听也完全能理解,”毛尖叹口气,“其实我是想说,此剧的视觉系统和听觉系统有很大裂缝,听台词,你会觉得侯亮平是个猛牛,但一看脸,你就觉得他是奶牛。听声音,侯亮平是老枪很厉害,可一看他举手投足,时髦玩具枪嘛。说白了,文本和画面之间有很大落差。”

“当然,《人民的名义》热播意义重大。因为有了这部剧,我们会在饭桌上去讨论这些问题,会把达康书记做成表情包,会把政治变成日常,这是这部剧最大的好处。”

而作为一个影评人,毛尖又半职业性地对这种好事抱着警惕。“因为你知道,《暗算》《潜伏》火了以后,后来的大量克隆剧又毁了谍战剧,还有大家都知道的抗战神剧。所以,有时候让我们影评人很闹心的事情是,影视剧的胜利却造成了影视艺术的未来倒退。”

影视的画面和叙事,该何去何从?

在从事影视一线工作的徐展雄眼里,从默片发展而来的电影是用画面、光影讲故事的艺术,画面永远是第一位的,但中国观众往往不需要画面,听旁白就能明白在讲什么。

罗岗称中国电视剧在1990年代以后担当了时代“叙事”的功能。“文学也有这个功能,但没那么多人读。而1990年代经常是一个影视作品出来后,马上同类题材一拥而上,家庭剧、谍战剧、警匪剧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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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带来了“题材决定论”。罗岗说:“题材绝对论又带来了所谓的懒惰。如果要把握中国某一个时代变化的状况,老百姓只看电视剧就够了。最红的电视剧讲了什么,就寄托了什么。但这些电视剧是不是这时代最好的艺术作品,就另当别论了。”

“而且,电视对画面的要求和电影对画面的要求完全不一样。电视机本来就小,更何况现在的手机屏幕更小。在这样的状况下,我们用什么画面去讲这个时代的故事,实际上是很大的问题。”

但当人们追求画面,影视本身的叙事力似乎也岌岌可危。罗岗回顾《指环王》和《黑客帝国》这两部电影在1990年代末大获成功,不仅获得艺术上的成功,也获得市场上的成功。“这样两部电影带来了奇观电影的出现。所谓奇观电影特别注重视觉画面,而视觉追求和电脑技术有很大关系,也导致一大堆追求视觉的电影出现了。另一方面好莱坞也在有意地创造IP电影,最经典的就是《星球大战》。”

“《星球大战》本身对我们来说是非常美好的记忆,但后来开发的很多续集,完全是在消费那些经典形象。可能和我们中国的情况相反的是,好莱坞电影视觉技术越来越好,但叙事能力越来越差,讲不出一个完整的故事。如果《星球大战》没有早年卢卡斯的三部曲,按照现在的情况,谁也不爱看。”

“换言之,一方面我们在表达时代的情绪时,可能把必要的电影手法、画面手法弄丢了。另一方面,当我们追求奇观式的观影体验的时候, ‘怎么讲一个完整的故事’、 ‘怎么去表达一个人物’又被丢掉了。” 罗岗总结,今天面临“数码转型”——一方面是高科技奇观电影,另一方面则是智能手机方便观看——影视剧好像确实处于一种进退失据的状况了。

责任编辑:陈丽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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