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聊斋志异》收录的400多篇鬼狐神怪小说中,涉及到狐的篇章有82篇,其中专写狐女的有40余篇。《聂小倩》《婴宁》《青凤》等流传度很广的故事,更是描绘了一个个极具个性的狐女形象。蒲松龄热衷于对狐女的描写,与中国传统狐文化有着很大的关系。在传统文化的发展中,狐的形象从淫魅、妖惑逐渐定型为与情爱相关的形象,而写狐女的集大成者,当属蒲松龄。
近期,作家梁晓声出版的新作《狐鬼启示录》一书,颇有新意地从狐女形象入手解读《聊斋志异》。他认为,蒲松龄笔下的狐女形象颠覆了千百年来人们对狐的看法,他笔下的狐女大多美丽善良、温润可亲,亦人亦狐、亦狐亦仙,是作者浓墨重彩宣扬讴歌的对象。这类幻化为女子的狐精具有人情味,其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间各具情趣,这些美狐的形象光艳绚丽,均被赋予了人的情感和意志。
读罢《聊斋志异》再读《红楼梦》,梁晓声不觉间会有一种“狐性”气息的代入感。虽然都是对女性的描摹,《聊斋志异》和《红楼梦》却大有不同,前者写的是虚拟的鬼怪世界中的狐女,后者写的是生活在人间却不世俗的各类女子。读《聊斋志异》后,再品味《红楼梦》中的女子,狐、人形象之重叠感再三再四,梁晓声从此角度解读大观园中女子的狐性,也颇有几分新鲜感。
贾母是荣宁二府中辈分最长的老祖宗,她是出身史侯家的大小姐,在贾、史两个家族最兴盛时期嫁入贾家,一生平顺且享尽荣华富贵。梁晓声认为,贾母身上有狐性,可谓是一只早已修成正果、功德圆满享受“狐福”的“老祖宗”狐。她本性纯善,却也不是“老糊涂仙”,府中大小事务她虽然不多过问,却也是皆心中有数。特别是在宝黛婚姻以及贾府接班人这样的家族大事上,她必定是最终拿主意的核心人物。贾母身上的狐性表现为阅人历事之后的成熟和圆滑,是该狡猾一下也绝不手软的“老雌狐”。
在梁晓声看来,薛宝钗身上是有狐性的。宝钗沉稳、世故,处事八面玲珑,如果她不谆谆教导男人们要以追求功名为重,这样的女子能成为密友是幸运,成为妻子是幸福。《聊斋志异》中的狐女总是出现在书生左右,却仅仅是生活上的陪伴而已,对于书生的功名利禄并无多大欲求。宝钗和这样的狐女有几分相似之处,却因为入世思想渗入太深,所以比狐女多了几分功名心。相比之下,林黛玉身上没有狐性。在梁晓声看来,黛玉虽无狐性却有鬼气,像极了《聊斋志异》中的聂小倩等女子,幽怨气太重。这种幽怨气也是阴气,别人与其相处容易受其感染。“一向不太理解中国的男人们对她的赞扬,觉得是病态的审美观”。梁晓声这样认为,黛玉是贾府中令人同情、招人疼的女孩,却也不过如此而已。黛玉的人生问题恰恰是深囿于人的桎梏而难自拔,如果她有几分狐性,反而是幸事。
王熙凤是《红楼梦》中所有女子中狐性最明显的一个,是喜欢掌控一切的“狡诈狐”的那种狐性。她会像狐狸一样使出阴招对付男人,比如死在她手下而不自知的贾瑞。这种手段《婴宁》中的婴宁也用过一次,不过婴宁有忏悔的表现。王熙凤却不同,她非但不会忏悔反而暗自得意,狐性的狡诈一面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相比于其他女子,梁晓声对妙玉的评价甚高,认为妙玉有“洁身自好之狐性”,属于狐中的精神贵族,不与人交近,亦不拒人于千里之外,和则和矣,不和亦不走心。在《聊斋志异》中,这等狐并不多见,只有一篇《汾州狐》所记的狐女性情类似于妙玉。
大概是受《聊斋志异》中狐女的影响太深,梁晓声用“狐气扑面”这样的词语来形容再看《红楼梦》的感觉——似乎贾府一族的女性们,各个前身都是狐类。不过他也解释,用狐性来评价红楼女子,并非贬义,也只是一种性情上的解读。在读者看来,将这两部文学作品作比较的情况并不多见,用狐性来解读红楼女子,更是梁晓声的另类解读方式。角度虽然新颖却也仅是一家之言,是否经得起推敲就需要读者的个体检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