衰老的自由

《优雅地老去 - 678位修女揭开阿尔茨海默病之谜》；［美］大卫•斯诺登 著；李淑珺 译；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14年5月出版（点击图片查看详情）

人类的发展历程中，取得最显著的成就之一是预期寿命的不断增加。但随着人口健康水平的不断提高，人口老龄化日趋严重，而老年性痴呆（又称为阿尔茨海默病）为人类的这一健康成果埋上了阴影。疾病早期症状常被误认为是“年纪大了”的正常大脑老化过程，但随着病程的进展，每一个亲人逐渐消失在他的记忆里，那些熟悉的亲切脸庞变得淡漠，深刻的往事和美好回忆变得模糊。仿佛在刹那间，他们就切断了与这个世界的一切联系，世界对于他们来说不再有意义，他们只是在孤独地等待，等待上路，到远方去。

大卫•斯诺登博士在本书中用详尽、全面而又谨慎的研究，将阿尔茨海默病的症状和相关危险及保护因素娓娓道来。与大多数的科普书籍从脑科学的角度启迪读者不同，这本书在读者与以数字作为编号的被试者之间建立了人文联系。身为一名相关领域的科学工作者，我对作者所描述的科研流程再熟悉不过。顶级医学杂志上发表的每一篇科学论文背后，都有这些匿名被试者的贡献。终于有一次，他们不再以编号，也不再以群体的身份出现在大众的眼中。修女们鲜活的人生与严谨的科学结论一起，让枯燥的科学变得生动而有说服力。

从源头上来说，书中所提到的阿尔茨海默病的两种病理机制假说，即淀粉样蛋白连锁效应假设和tau蛋白假设，到现在也难分伯仲。据3月29日最新一期的Nature期刊报道，大脑关键区域缺乏REST调节因子是疾病发生的关键，该研究认为，与神经退行性疾病相关的蛋白累积，还不足以造成老年痴呆。大脑应激反应失调是另一个重要因素。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在多种因素综合作用下导致的阿尔茨海默病，也可以通过多方面的努力去延缓甚至避免这个发病过程。在相关因素的研究上，作者虑无不周面面俱到，从最根本的基因到相关疾病（中风），从生活习惯（运动和饮食）到情绪控制，从幼儿期的语言训练到成年后的情感支持，如此详尽的研究为我们在生活的方方面面向成功老化的努力提供了指南。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研究勾勒出了成功老化的蓝图——衰老并不一定伴随着失能。

从老人自身的角度来看，平时注意调节情绪，保持良好心态，合理膳食，积极运动，多与人交流，这些都有助于保持大脑健康。而从家人亲朋的角度来说，多给老人应有的关爱，不过度剥夺老人自身的能力，帮助老人更好地适应社会化交流，这些也可以促进老人的成功老化。基因决定了发病的风险，但生活的细节决定我们是否发病。

书中除了描绘给我们带来关于优雅老去的希望，正如我在前文中所言，这本书更多地将修女们的奉献和爱的精神送入我们的心中，寓情于人，寓理于人。当我们以旁观者的身份审视这些跨越世纪的故事，这些故事中再没有身份不明的结论，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鲜活的人物。历史教会我们应该做什么，而生命教会我们应该如何做。实验的参与者们为科学的进步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他们值得我们去尊重和关爱。

此外，科研生涯中的我们也常常面临这样的困惑，科学之海如此浩瀚，我们的零星研究甚至不能激起一点浪花，平静的海面上丝毫都没有留下我们探索的痕迹，这难免让人受挫。但斯诺登博士的行文和修女们的反馈让我备受鼓舞，每一寸科学道路上的艰难前行都有人在守望，在人类历史上正是这些微小的研究积累了我们战胜病魔的信心。

在这篇他序的最后，我想引用康德的名言，“自由不是让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自由是教你不想做什么，就可以不做什么”。我想身为科学工作者，我们的使命就是让人类拥有不失尊严地老去的自由。谨以此文自勉。

（作者系北京师范大学脑与认知科学研究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