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将启动伊朗历史的下一个轮回？

2013年8月，伊朗的新总统鲁哈尼宣誓就职。在经历了内贾德执政八年内外交困的状态后，这位被贴着“温和改革派”标签的总统的上台，被国内外多方寄予厚望。可是，如果我们翻开埃尔顿·丹尼尔所著的《伊朗史》，从鲁哈尼当选的情况，联想到同样在高选民参与率、高得票率的情况下以压倒性优势首轮即当选的上一位“温和改革派”哈塔米，以及之前的拉夫桑贾尼，甚至远追到伊朗近代历史上发生的每一次革命和变革：伊斯兰革命、礼萨沙改革、摩萨台改革、立宪革命，乃至19世纪埃米尔·卡比尔的改革，就总会有一种感觉：虽然当时当地的具体背景总有差异，新的东西也在时间的流逝中不断涌现，可某种大的框架并不曾被撼动。

从历史中去理解当下、预言未来，不需要远溯至伊朗（波斯）三千年历史的源头去寻找，在埃尔顿·丹尼尔看来，要理解当代伊朗，虽然其文化的重要线索，可以追溯到前伊斯兰时期、伊斯兰时期和突厥—蒙古时期，但这些时期为今日伊朗提供的仅是一些可资利用的文化元素，真正把这一切组合起来，形成框架的，真正塑造了今天伊朗作为民族国家具有的特有面貌的，却是16世纪早期的萨非王朝，从那个时候起，两个特别重要的因素出现：伊斯兰什叶派宗教认同的确立，以及伊朗和周边强国及更大世界充满张力的关系。

在萨非王朝之前，曾统治伊朗的诸多政权比今日的伊朗更为广大，它们的势力范围还蔓延到美索不达米亚及安纳托利亚，而到萨非时代，国家的边界就已经基本近似今日的边界，收缩之后的萨非王朝，成为插在突厥语奥斯曼人和乌兹别克人之间的一个波斯语大国，成为众多逊尼派国家之中的一个什叶派大国，这决定了它延续至今日的地区关系基调——和周围那些阿拉伯国家同教不同支而发生的争吵甚至冲突、与以色列代表的异教强邻的纷争，然后是与各个想要插手中东地区事务的世界强国之间的艰难博弈；更重要的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什叶派已经形成强大的教士集团，拥有了不依赖世俗统治者的强大权威，并通过控制捐助系统，拥有重要的财政来源，经由下层毛拉或者阿訇网络，扩大了对整个国家的影响。

这就是大体的框架，但它如何在历史的行进历程中，尤其是在历次变革的关头展现其威力呢？作者没有明确沿着这条线索举例说明。这其实是一本野心不大的著作，目的在给一般读者提供一本简洁的、可读性强的、根据现代历史学家研究编成的历史评述作品，而且重在了述，不是论。在点出萨非王朝的意义之后，全书继续顺着时间发展的顺序，开始一点点叙述伊朗政治的流年，给每一个重大的事件留下适当的篇幅，为每一个重要人物做少则一两句、多则一两面篇幅的勾勒，仅在叙述的中间或结尾，用寥寥数语做一些简单的评论：教士集团不是作为铁板一块去参与……教士集团显示了引导民意的能力……成为有一个伊朗利用外部力量来解决本国问题的例子……

读这本书让人不满意的地方可能就在于它野心不够大，明明观点在那里，但又被叙事的任务牵制了大部分精力，很多东西没有点透。但对于今日大多数甚至不知伊朗其实不是阿拉伯国家的中国人来说，他记述的伊朗政治流年，简单勾勒的这个国家的文化背景，似乎也是国内读物中极度缺乏的。如果能再在这个基础上，对这些一一呈现的流年往事进行自主对比，利用他建议的诸多文献做一番探究，那么，伊朗历史从萨非时代（当然，这也是可以争论的点）至今颠扑不破的东西和已然改变的东西，或许就能更清晰的呈现在眼前，而至于处在当前情境下的鲁哈尼是否能成为伊朗历史新轮回的启动者，我们或许也就能给出立论更为坚实的回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