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世俗生活叙述历史时段——读铁凝的长篇小说《笨花》

2006年底前，由《当代》杂志社和新浪网联合举办的“长篇小说2006年度最佳”推荐活动揭晓，铁凝的《笨花》荣获“年度最佳专家提名”，陈晓明等5位当代著名评论家大力赞扬《笨花》。评论界和记者综述2006年长篇小说创作时，都要提到铁凝的《笨花》，并且都会给予高度评价。《笨花》真有这么好吗？看过《笨花》之后，我认为《笨花》是铁凝目前最好的作品，也是一部值得读者关注的作品。

铁凝的《没有钮扣的红衬衫》、《玫瑰门》、《大浴女》等，都是以关注女性命运，注重个人情感的开掘为基调，而且写得轻灵、飞扬。《笨花》则标志着铁凝创作的转型。这部创作时间长达六年的长篇小说，以从清末民初到上世纪40年代中期近50年的历史为背景，以冀中平原上一个小村子的生活为蓝本，以向氏家族为主线，以描写中国乡村生活“人情中的大美”、普通人的“精神空间”和“内心的道德秩序”为主要着力点，将中国那段变幻莫测、跌宕起伏的历史巧妙地融于“凡人凡事”之中，生动地刻画出中国人民在民族危亡、时局危艰时不屈不挠、坚韧不拔的崇高精神和道德情操，艺术地张扬了我们民族传统中最可贵的爱国主义精神，产生了强烈的思想艺术震撼力，堪称一部重量级的作品。

小说的名字《笨花》有着多重含义。笨花是村子的名字，也是本地产的棉花，而“洋花”是西洋传来的棉花品种。所谓笨花，其实是一种本土文化、本土历史的叙事。“笨”和“花”组合非常奇妙。棉花又叫“花”，给人一种轻盈、飞升的感觉，包含想象力在里面；“笨”显得非常本分，含有劳动基础在里面。一轻一重，有轻有重，既是人生的真实反映，又预示着人物命运的走向，还是小说的基调。在《笨花》中，一切故事都是围绕着笨花这个村庄展开的，笨花在故事中处于中心地位，主人公在笨花长大，然后或离开，或在周围活动，但离开的归根结底要回到笨花来，在周围活动的也以笨花为重要据点。在这里，笨花是故乡，是大地，“一切来自泥土，又回归泥土”。

小说并没有一个完整的戏剧化的故事和贯穿全篇的中心人物，而是以散点透视的方式，将那段时期的中国历史融入了平凡的人与事之中，化传奇为平淡，以娓娓道来的方式讲述了笨花这个村庄的故事，展示了华北平原上的风土人情和世俗烟火，也为我们勾勒出了十多个别具一格的乡村人物群像。

向喜是笨花村的名人，向家的大家长，从一个卖豆腐脑的货郎，成长为一个军阀队伍中的中将。但说到底他并非乱世枭雄，而是一个本分的、有道德底线的庄稼人。向喜最后退役回家，被日本军人打死在他劳作的粪池边。一生当中，每次在可以投机取巧往上攀爬时，他都选择了保持气节、尊严。他虽然成了个军人，但骨子里仍然是个农民，一直遵循着农村的道德伦理，一直恪守着一个农民的规则。笨花这个小村子是他灵魂安息的地方，也是他的道德需求能够得到满足的场所。向喜走出笨花村之后改名为向中和，它寄托了向喜的一种追求，也代表了铁凝的一种思考，中和之美成为贯穿作品始终的文化底蕴和美学追求。

如果说向喜的传统美德主要表现在军旅生涯之中的话，那么向文成的智慧、开明、为人随和、断事公正和“乡村领袖”的身份与地位则集中演绎在笨花村这个历史大舞台上。“瞎话”之死，虽然惨不忍睹，但为村人安全转移赢得了时间，洗刷了“瞎话”之所以为“瞎话”的名声，找回了人的尊严。

同艾、小妮子和小袄子，是铁凝着力塑造的三位女性。三个人的出身、阶层、文化背景不同，表现出来的做派自然也不同，但在作者笔下，个性都那么鲜明，形象都那么突出。同艾作为向喜的原配夫人，忠贞、忍耐、宽容，是接近完美的旧式女人。小妮子非常卑微也非常善良。小袄子是个复杂的人，爱卖弄风骚，不乏人情味，却没有是非观念，最终和日本军队合伙出卖了革命者。如果没有战争，小袄子充其量也就是一个放荡女人，也不至于丧失气节。从文学形象上，小袄子最有魅力。

还有梅阁、西贝牛、西贝小治、取灯、向桂、走动儿、大花瓣等等，也都有独特的性格。所有这些人物组成了笨花村的人物谱系。虽然他们身上或多或少地存在着缺点，但他们身上表现出来的坚韧、平和、智慧、宽容、友爱等，却让我们看到了世俗生活中的人情之美。

在笨花村，不仅有社会群体中人与人的和谐，而且还有人与自然的和谐，以及在规范之外的生机与活力。作品中写到的“钻花棚”的细节，一直被批评家所津津乐道。它表现出的其实就是人与大自然的亲近，与人类赖以生存的土地的亲近，以及自然人性的展现。穿梭于月光下、游走于花棚中的年轻女性，既是出于生存的需要，也是本能欲望的一种展现，它丰富着补充着规范严整的世俗生活，使日常生活更多了些灵动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