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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迷旧日红

《旧日红》,董桥著,黄子平编选,中华书局2012年10月第一版,38.00元

中国人的衣柜里总要有几件红,里里外外,亦如读书人的书架。然而这本红却是旧的,像洗了很多遍的衣服,掉尽浮色,上了身,却还能忆起那时的人,那时的事。

《旧日红》,书名也是篇名,篇名亦是书名。说来惭愧,初读董桥,文题却斗胆用了一个“重”字,只因《旧日红》篇中录的一首题扇诗:几见芳菲露井东,闲情收入画图中;阿谁笑比香君血,崔护重迷旧日红。萧姨“长年穿着浅色丝绸旗袍”,“圆圆的发髻永远插着一枝翡翠发簪”……短短一篇《旧日红》,倒像是一本《翠簪记》传奇,唱不完的“秋江送别”。只惜当日刘郎远,如今崔护重来,迷的也只是那些闲情画图了。不过,想来如果选择和物赛跑,任何人怕都是要吃亏的。

不认识萧姨,没关系;Walter Benjamin又是谁,也不必追问。“誊写一部书才能理解那部书”,今日在书中见了引自Benjamin这样的话,赞成之余,却只能惭愧如此的誊写已是久无下笔了。所以不免怀念起学生时代那些抄文的度日流光,铅印的方字在笔端解了幽囚,一个个探头伸臂,舒腰踢腿,是文字的还魂。现在想起曾经抄过的那篇余光中的《听听那冷雨》,虽是雨声年年有,非今即昨,却也难逃歌楼客船,再难有听雨抄文的兴头了。

你说董公的文字有白日梦的迷醉,念着你,念着我,念着众生。我说他的行笔太滑,一不小心就会掉进去。就比如那篇《今朝风日好》,开篇的人称一会儿“你”一会儿“他”,临文末又不忘嘱咐一句“回程一定去看你,看他”,看菊花。丰子恺的一把扇子,“画一家人家在家门前扫地备茶”,天明云淡,短篱墙,一双小儿女,扫门前落花,院里内人煽炉火,门外一挂长袍,面朝天涯,想来这样的画面,倒也和“今朝风日好,或恐有人来”的文心相合。读了这样的文,想着这样的画,让人难免要多情起来,胡乱猜一通那等自己的人,可也有无。

陈之藩说“‘零’这个数目字确实是印度人发明的,意义太大了:没有零就没有负数,就没有虚数,简直就没有数字了,更没有计算器了”。当然这段话的引子是剑桥数学大师G.H.Hardy的那句名言:“Indian contribution to mankind is zero.”简单的一个“0”,你可以说它圈住了整个宇宙,但也可以说它空无一物,恰这一个“空”字,却是印度人对宗教哲学的最大贡献,又在中国人的智慧力发扬光大。正如那篇《悼念蔡思果先生》,说道“思果”的禅意,不免想到绣像本《金瓶梅》开章的那句话:“见得人生在世,一件也少不得,到了那结果时,一件也用不着。”故而觉得,孔子的戒得之警似也有这样身后的苍凉。

眼前又是岁末了,一片一片的红聚起来,商场里,超市里,集市里,然后再一点一点散开,门上,身上,餐桌上,这样烟火气、柴米味儿的红,毕竟不是书里的文雅,却也不是小叮噩梦里的浪潮了吧。

责任编辑:An Juny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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