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花》：有闲心，始能赏闲花

《闲花》   沈胜衣 著  中华书局 出版

沈胜衣兄寄一本《闲花》(中华书局)给我，这些年他有新著都寄我读，是很可感念的。

胜衣兄的书，我是总会读的，而且是尽快地读。为什么呢？他的书就有一种吸引着我的力量。

其实，也无非是闲书而已，绝对的无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自然是可读可不读的文字了，但我却始终乐此不疲地为其牵动。原因是，其一心仪他的文字，是很漂亮的文字。如今，岭南的青年才俊中，文字写得如此漂亮的，只有三人，而沈兄即居其一；其二是他的文字所呈现的情调与趣味。文章可以写得很无趣，而有趣的倒是稀如星凤，这就是我为何喜欢胜衣兄文章的原因。还有呢，就是识见了。没有识见的文字，以上的两点即无从依托，文章就等于零。

那么，为什么是“闲花”呢？还有不闲的花吗？这当然是一种心境，胜衣兄说：闲，是门庭有木荫；花，乃草间得化境。说得太好了。有闲心闲情，方能体会得花草的真谛。不可与俗人道也。比如你忙于生计，心里都是哀怨愁绪，面对花草时，你会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的，所得到的是完全不同的情绪。此时，你读《闲花》，当然不合适，会把它的妙处通通忽略了，那个闲字的滋味，根本无从体悟得。

那么，必得也有一颗闲心，方才可以读出胜衣兄心境的闲逸。他是愉悦的，平静的，更是从容的。于是，春夏秋冬他为着花忙，不单单养花护花，还走南闯北，海内海外地寻花问柳，觅芳访胜，活在一份快乐的花光绿影之中，这是何样的生活，仿佛他是为花活着的人。

写这样的文章，有两种可能出现的情况，姑且说是陷阱吧：一是容易太文艺抒情化，无情的文字不感人，但滥情同样可怕，腻得化不开，谁受得了？二是太理性了，把活的花草，当成了死的标本，作为一种纯客体的对象来分析。两样都可怕，对如此的文字，我是敬谢不敏的。可是，偏偏沈胜衣写花草的文字，却不是如此的，他很妙地从两者间找到了最佳的切入点，把握得可真好呵。于是，笔下的花草，有声有色，生动而妙。你看作者是如何别具匠心的？只能佩服他的“太有心”了。

比如说，一部《岁月神偷》的电影，簕杜鹃这种花草，或者会被更多浮皮潦草的人们所忽视，但是却是导演所刻意营造的一种机心，而只有“有心”的胜衣兄才会如此触目惊心。由此，他考辨出了簕杜鹃的前世今生，于知识中传递出人间的悲欢与温情，而“簕杜鹃的那一抹红”就深印在我们的脑海中了。无论于歌影于旅途于书本，胜衣兄都那么饶有兴味，有所用心。他所涉及的花草，种类很多，在他看来，所有的花草都美都可人，对它们，他的内心始终牵挂，无一例外地涌动着温情，他更似是一个有爱无类者，或者正因此，他才能如此倾情。

我读着书中的《东瀛的朝颜夕颜》，很喜欢。这是写花的文字，何尝不亦是写人？借着花把日本的民性看得格外透彻。这是爱花的民族，处处的花海，他们爱美几乎逾于性命。他们是那么醉心于一瞬间的风华。在我们或者会伤悼逝去之骤，但他们却喜欢这短暂的热烈。这是民性之不同。作者在赞美日本民性的爱美同时，却也看到了他们的唯美不唯善的不足。我觉得对于大和民族的长与短处，胜衣兄是明晰如镜的，由花而见人，情与识并具，是尤其难得的。

闲花也并非无用，如果过分地追求功用，也就了无趣味了。胜衣兄希望闲花不要被芟去，“闲花淡淡春”，让不求实用的闲花先开，继续开。这世界幸好还有闲花开着，不然，就太无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