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拂行人首》
日前,去香港采访小思(卢玮銮)老师。我们约好“下午三点半,中大(香港中文大学)图书馆门前见!”我早到了十分钟,顺便绕中大图书馆转了一圈。时间到了,她打来电话:“请问你在哪里?”“我在中大图书馆门前啊,就是有雕塑的那个门!”“哦,那个雕塑本身也叫‘门’,是司徒惠赠给中大的。”
小思老师未见其人,便先给我热情地介绍起她求学、施教数十年的中大了。谦逊、有礼、守时、热心,这是她给我留下的第一印象。待见面时,小思老师指着那雕塑开玩笑,传说在这个“门”穿过的学生,都不能毕业。我接口,如果能一直在中大学习,不毕业也罢。这话把老师逗笑了:“我就是一直没有‘毕业’的那个!”
可能是因为名字里带了个“小”字吧,一直以来,小思老师在我心目中都是很年轻的形象,实际上,1939年出生的她也确实比我更有活力。说这话真不是客套,比如在香港中文大学图书馆的休息区,见铺着地垫(允许学生躺着看书的),任凭我正襟危坐,她是说躺就躺下了。又比如她总是健步如飞,永远是健身快走的节奏。即使走楼梯,也是蹬蹬蹬蹬一路小跑上楼,追都追不上。
小思老师的文章我一向爱读,《香港文学散步》、《纤夫的脚步》……至于即将由中华书局出版的《翠拂行人首》(日前已由香港中华书局率先推出繁体字版),更是期待。我喜欢她文中的那份情怀,当然,还有那份情谊。小思老师对过往时光是那么的留恋,对旧物故人是那么的珍惜,然而我们第一个话题却是聊起香港的今天。对于自己生养之地的香港,她时而忧心忡忡,时而调侃批评,但言下之意又是满满的牵挂与关爱。
读过小思老师一篇《香港故事》,她如此写道:“香港,一个身世十分朦胧的城市……香港,没有时间回头关注过去的身世,她只有努力朝向前方,紧紧追随着世界大流适应急剧的新陈代谢,这是她的生命节奏。”我问她看到香港的日新月异又作何感想?她答道:“我都把香港昨天的人和事写进书里了。”是啊,香港在朝前狂奔,还好有小思老师驻足回眸,用她的笔墨记下了岁月神偷的“呈堂证供”。
小思老师在文章中曾引用过王安石《示长安君》中的诗句:“草草杯盘供笑语,昏昏灯火话平生”。丰子恺先生也曾画过这两句诗,最爱丰子恺的小思老师(以明川为笔名撰写丰子恺的研究文章)当然更能领会诗画中的深意。和小思老师聊天,即便没有草草杯盘和昏昏灯火,但我们“供笑语”、“话平生”,不亦乐乎。
临别之际,她再次和我握手致意,笑言没想到我问她的第一个问题居然是关于现在有一小撮香港人“去中国化”。我说那是因为我知道您最爱香港嘛。她说:“不对,我更爱的是中国!”
说起来,这句话我从小到大听过无数次,有一些情况下说者没心没肺,听者也是完全无感,以至于很多时候听来就像没有听到一样。不过,这次听一位香港的老人家说起,我真的很感动,发自肺腑地感动。记得临川先生那首《示长安君》后面还有这么两句:“欲问后期何日是,寄书应见雁南征。”我想,这应该是小思老师现在的心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