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内：“低水位的善良”支撑中国人活下去

《慈悲》；路内 著；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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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城市工人、文革、文学观点

出版社应该都喜欢路内这样的作者。为宣传新书《慈悲》组织的一次线上读者分享，距开始还有好几个小时，路内就悄悄加入了微信群。被人发现后，索性就开始一个个回答问题了。后来，那天的微信分享一直持续了很久。

从解答的耐心，不难看出路内对这部作品的重视。事实上，《慈悲》是一个情节算不上复杂的小说，近50年的历史被浓缩在一个家庭的变迁之中。小说名为《慈悲》，路内想表现的，是“中国人最基本的，低水位的善良”。

■受访人：路内（作家）□采访人：张中江（中国出版传媒商报特约记者）

青年作家

路内

小说家，著有《少年巴比伦》《云中人》《花街往事》《天使坠落在哪里》《慈悲》等作品。

书写当代城市工人的困境

□书名是《慈悲》，请讲讲您想表达怎样的意思？

■其实说起来，这个小说里面没有太多的慈悲，或者这个小说里面拥有的只是中国人最基本的，我叫作“低水平的慈悲”。也许这种善良本身就是愚昧的一种，善良本身带有一点麻木性。

□是一种“农民式的善良”？

■小说里面写的工人其实全是农民，是中国低阶层的工人和农民性混合在一起的那群人。我说的“慈悲”可能只是一种低水位的善良。但摊开历史来讲，如果农民一旦丧失了这种盲目性，大家变得激进的话，又会变成一个非常可怕的景象。在历史的苦难和复杂面前，也许正是这些所谓“低水位的善良”支撑中国人活了下去。而且在过去这种“低水位的善良、理智”基础上，中国人也有那种往上走的能力。所以我觉得这个“低水位的善良”还是有作用的，也许它并不像鲁迅说的那么可怕。

□小说里的根生这个人物，选择了非常决绝的方式结束生命。您在写这个人物的时候是怎样构思的？与前段时间热播的《老炮儿》有何不同？

■这个人物其实是有原型的。我爸说当时厂里有些工人不学好，就像城市小流氓。“文革”的时候，很多人都像城市小流氓，但实际上他们都是本本分分的人。

北京人说的“老炮儿”，他们和当下的关系已经被切断了。我可能不会以他们为主人公写一个故事。现在为他们叫好的年轻人，根本没经历过1980年代的环境。我对街头流氓太熟悉了，这些人基本就是文盲，他们的价值体系就是黑社会的价值体系。

□您说写这个小说是在和父亲谈话之后，那么书里水生这个角色，有多少他的影子？

■我可以告诉你，一点都没有。我爷爷是解放前的轿车司机，我爸十几岁就去舞厅学会跳舞了。水生只是职业和我父亲很像。

这部小说不是写给新读者看的

□这部小说的历史跨度也很大，其中还包括“文革”的那段。您是如何处理和你生活年代有些距离的那些历史的？

■“文革”是非常难写的，因为“文革”有一套自身的世界观，和我们现在是完全不一样的。我虽然没经历过“文革”，但我经历过“文革”之后中国当时的环境，那时候大家讲话仍然是那种“文革”式话语。人的语言环境是没那么容易改变的。

□有人觉得这部小说在写法上有些保守，您是怎么考虑的？

■说实话，这部小说不是给新读者看的，是给我以往的读者看的。我觉得在小说当中炫技没有任何意义，我不担心被人理解成一个写法陈旧的作家。因为它本身已经有了相当大的矛盾性隐藏在小说背后。当然我也可以写得很魔幻，之所以用这种方式来写，就是因为我不想呈现出一个文本上复杂的东西。我想仅仅从文本开拓出一个悖论性的命题。坦白说，我根本不在乎有人说写得好不好。如果我还在乎一点的话，我可能会听一听评论界的说法，这个小说到底在表达什么？

□您的作品数量也不少，这一部完成之后，自我感觉和以前有怎样的变化？

■这两年我的文学观点在发生变化，就是觉得以前的成就感都丧失殆尽，都是可以放弃掉的。如果不能像大师一样写作的话，那么自己的写作是不是有价值？这种成就感不能建立在销量的基础上，也不能建立在一个非常狭窄的范围之内的对比上。如果你在广泛的世界范围去对比的话，你会发现别人的文学作品已经达到了一个非常高的高度。这个小说作为一个文本我还是满意的，但是以一个作家的野心来讲，它还是远远不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