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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小说家陈河:战争文学中,最重要的不是战争

海外华裔作家陈河,近年新作频出。自2016年推出“发掘历史系列”小说《甲骨时光》广获好评,今年又带来了一部战争题材的全新作品《外苏河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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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陈河,他本身的经历就足够写一部小说了。1958年生于浙江温州,年少时当过兵,打过专业篮球,办过企业,做过温州作协副主席。1994年远走阿尔巴尼亚,经营药品生意,期间经历多次战乱,甚至遭遇绑架死里逃生。1999年移民加拿大,定居多伦多。他不是职业写作出身,却从40岁开始笔耕生涯,一直写到今天。

如此丰富的人生体验,并没有让他限囿于“讲自己故事”的层面,要知道,能有这样的写作资源的人并不多见。相反的是,他乐于跨出自身“舒适区”,去展开更开阔的文学和地理版图:从二战期间境外华人的抗战史,到现代草根华人的传奇蛇头历程;从马来西亚沙捞越丛林,到现代而动荡的阿尔巴尼亚、热闹时尚的巴黎……贯穿始终的是,陈河的创作擅长于将历史与现实串联起来,这部新作《外苏河之战》也不例外。

《外苏河之战》的故事开始于1966年深秋,云雾迷蒙的南方山林,来自北京的赵淮海准备步行到河内参加抗美援越战争,旷日持久的战争中,他遇到女兵护士库小媛。轰隆不断的战火、无望的爱情,两位青年经受着残酷的考验。小说深刻展现了那些为纯粹理想而献身的一代中国青年的形象,陈河经过参阅大量的历史资料和当年参战老兵的回忆文章,用虚构的方式完成了这部小说,记录了一个重要年代青年们的生命历程。

他还告诉南都记者,这本《外苏河之战》是他怀着满腔热血为祖国军队写的一曲赞歌,“这本书非常正能量,算得上中国好故事了。”

访谈

南都:抗美援越的故事很少有作品提及,你为什么会触及这个题材?

陈河:当年凤凰电视台有一档节目叫《冷暖人生》,陈晓楠主持的,讲的是1960年代的抗美援越,中国派兵到越南北方帮助越南人抗击美国人,中国派出的高射炮部队据说打下了1700百多架飞机,但是这段历史当年是秘密出兵,战争结束后也从未公开,当年牺牲的烈士就埋在那边再也没有回来了,烈士亲属也不能去给他们扫墓,一直到大概2000年以后中越关系慢慢改善,才开始有人去越南寻亲。我看了这个节目印象特别深刻,因为我自己也当过兵,当时我是在一个榴弹炮部队,特别想把这一段事情写出来。最近有一个战友会,我才发现当年的连长和几个比较要好的战友都去世了,特别伤感,就想写一本书纪念自己的军旅生涯,就这样,2015年突然想动笔了,后来又去了越南实地走了一趟,慢慢感觉写作的底气就来了。

南都:记得两年前《甲骨时光》出版的时候,就感觉你特别擅长做实证、调查、研究工作。这次写《外苏荷之战》也有类似的工作吗?比如和当年的参战老兵接触?

陈河:《甲骨时光》的背景不一样,关于甲骨文的大量史料一座图书馆都装不完,这回的资料几近于零,图书馆更是一点都没有。经过一番搜寻,找到当年零零星星几本老兵的书,还不是大出版社出的。后来,我在网上发现老兵们有建自己的论坛,往上面贴文章,他们现在都70多岁了,思路还很清楚,其中有人后来担任了高级将领,他们都很有水平,文采也特别好,把当年那些战斗场面都描绘得栩栩如生,我读后特别感动,这些事情都是真实存在的。我没有去采访老兵,我的经验告诉我,我不是写非虚构的,采访不是一个特别值得去做的事,因为你一旦去接触这些老兵,他们在短时间内会对你有一种提防的心理,可能会讲很多很正面的事,而不是像他自己在文章里所流露的自然状态,而且时间过去几十年了,直接口头叙述通常是不准确的。

南都:《外苏河之战》并不是一部单纯的战争小说,某种程度上规避了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战争小说中的“二元对立”,展示了战争小说的“非战性”,你认为,该如何让战争小说更丰富?

陈河:战争文学一直是文学里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从小我们一直看的《林海雪原》、《野火春风斗古城》、《红日》,它们通常离不开敌我的对立。战争通常离不开敌我的对立,是非此即彼的,但是战争中的人是立体而丰富的。举个例子,你应该知道,当年加拿大有很多广东侨民是来淘金的,或者在100多年前来加拿大帮助修建太平洋铁路的。这条铁路横跨东西,从大西洋延伸到太平洋,一大批华工因为修铁路就留在了加拿大,但是他们在那边还是受到歧视,加拿大政府不给国籍,只是二等公民。后来,有一些华裔年轻人为了获得加拿大身份加入军队,因为参军打完仗回来后可以获得公民身份,回来可以读大学、念律师、进入主流社会,当年他们是抱着这个目的去参军的。

我想,如果《外苏河之战》写成像《高山下的花环》那样一个战斗英雄的故事,没什么意思。以前我看《这里的黎明静悄悄》,觉得那几个漂亮姑娘在和德国人战斗的时候一个个死去,这个表现非常有人性。但是后来再去看,觉得还是太煽情了,而且很不真实,没有深刻之处。《西线无战事》也非常经典,但是它完全否定战争,写成一个荒诞的错误,我也不能像它那样写,我们国家的年轻人不像他们,是有理想的。所以最后我想了很多,还是决定从一个年轻人——主人公赵淮海的成长的角度去写,战争变得不那么重要了,战争无非是小说的背景。

南都:你笔下的赵淮海、库小媛,他们的行为和精神状态,在战争的情景下发生了什么变化?你认为,小说该如何找到战争这种非常态的、极端的情境,与普遍人性情感之间的共通点?

陈河:战争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在残酷的生死面前人是会变的。我们在正常的日子里,谈恋爱可以花前月下,但是在战场上,人感觉到明天就没有明天的,死亡是一种自然的生命传递,而一旦明天随时会死,人就会从本能上被改变,比和平时期的正常生活,所有的情感都会更加倍放大,更剧烈。但我写的还是非常克制,书里有一个场景,两个年轻人最后在一个房间里相会,但他们没有发生关系,他们说,“和平胜利以后我们回家,那时候再在一起。”这是一个非常动人的场景,写法上这种克制能让人物形象获得更强大的力量。

南都:在你的写作谱系中,《米罗山营地》《沙捞越战事》都是以二战东南亚战场为背景的战争写作。很奇怪,你人在加拿大这个冰天雪地的地方,怎么会写到一个如此遥远的东南亚?

陈河:有些人写小说是写自己的经历,比如当年的知青作家,但我觉得对于一个职业作家来说,光写自己的经历很快就会把自己的资源耗尽,职业作家肯定要不断开拓很多领域。

《沙捞越战事》缘起于有一回我在家看电视,电视上有个加拿大老兵,说他当年被征兵后被空军空投到马来西亚沙捞越丛林里,去跟日本人作战,而且是秘密作战,他的描述很神秘、很刺激、很冒险,于是我开始找资料,越找越发现这个故事的丰富,所以我还在书里写到了马来西亚丛林里面很多原始部落,整个故事真真假假,我用一种很荒诞魔幻的方法来写。说实话,这本书写好以后我是没去过马来西亚的,但书的反响挺好,在《人民文学》上发表,后来作家出版社又大量翻印,出版十几年了在豆瓣上还有年轻人在讨论这本书,所以我又写了一本非虚构的,完全依据扎实史料写的《米罗山营地》,这一回我去了马来西亚,把所有的地方都走遍了,采访了很多人。

为什么是东南亚,我觉得是一种偶然吧,归根结底我的内心还是对国家、民族命运有很强的关切,抗日战争是我们中华民族一个重大的历史事件,不仅是内地军民打败了日本人,实际上东南亚也有一批华人游击队一起在抗战,跟我们中国内地的抗战是连在一起的,域外华人抗战史。这一点内地读者可能了解的不多,我好像有了一种义务去写下来。

南都:从8年前的《沙捞越战事》开始,你的小说一直都有很稳定的产出,保持这种旺盛写作精力的秘诀是什么?

陈河:在国内一个年轻作家一旦成名后,可能会有很多应酬,各种各样的奖围过来,很容易让耳朵里听到的都是赞美之声。而我在加拿大相对来说更容易形成有定力的生活。说实话我在加拿大的生活方式是非常寂寞的,朋友们聚会大概一年一两次,平时是非常家庭化的日常:早上起来开始写作,到下午健身游泳散步,看看球,看看比赛一天就过去了。虽然一天也就用三、四个小时写作,但是可以每天保持这个节奏,坚持这个写作频率是非常重要的。

这几年来,我慢慢意识到,写作并不是写的时间越长,写的越好。我20来岁开始写小说,但那段时间在温州一个小地方,又是业余写作,各种条件限制,时间确实不多,没出什么作品。后来出国后为了生存而经商,中断了好多年,等到真正开始写作已经40多岁了,所以我的写作经历特别短,我还有很多东西可以写,到现在为止也一直在写,所以人家觉得我很勤快,上一本《甲骨时光》印象还蛮深的,怎么新的一本又出来了。现在我的写作状态还是蛮好的,没有感觉过枯竭,可能因为我有我的写作策略,就是不完全写自己的经历,大部分靠的是重写历史和虚构的能力,这样就会有写不尽的写作资源。

责任编辑:c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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